那日遛马之后,师徒两个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崔小眠自栩是个大度的人,不谈她知他不知的夫妻关系,单只这多年的搭档情分,她也该日日为他祈祷,盼他和沈玲伊早成眷侣,再纳崔蓉蓉为妾,组成高端上档次的极品家庭,而那时自己早在千里之外与浣之哥哥数星星看月亮,逍遥快活。
只是她没想到,她会很快又遇到熟悉的人。
她想做糯米丸子,小厨房里恰好没了糯米,她便打发白菜到府里的厨房里去领。
不多时,白菜领了糯米回来,听厨子们说起王妃的爹娘来了,却不肯留下吃饭,白白让他们准备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崔小眠的心里咯登登如重拳锤下,王妃的爹娘,那不就是这一世她的亲生父母吗?
虽然只在崔府住了半年,又一直由乳娘带着,但她对爹娘还是有印象的。她记得他们都很年轻,两人都是十九二十的年纪,那时已经有了小弟弟,母亲大多时都在照顾弟弟,鲜少到她的房里来,但却每日都打发丫鬟来问她吃了没有,睡了没有.
父亲崔寿光读书好,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因此祖父对他极是赏识,常常带在身边,接待名流雅士,只等秋闱之后,取个功名谋个一官半职;
而母亲黎氏本就是世代书香的大家闺秀,容貌娟好知书达礼,进了崔家仅仅四年,便添了男丁,在公婆面前极有面子,连带着崔小眠(那时她叫姐儿)的待遇也比家中其他女儿要高些,只有两三岁,老太太赏下的头面首饰便存了一盒子,母亲来看她,特意嘱咐乳娘将这些东西登记造册,两三岁的崔小眠偎在母亲怀里,听到她笑着说:“全都存好,留着给姐儿当嫁妆,让那夫家看看,咱崔府的嫡小姐是何等的娇贵。”
到了封妃的圣旨下了,全家都欢天喜地,冷清多年的帝师府重又宾客盈门,却只有母亲抱着崔小眠偷偷抹眼泪:“姐儿啊,娘亲没有用,保不住你了,你一向懂事,嫁过去更要一切隐忍,你那夫家不比寻常人家,娘听说那位六皇子最是顽劣,你事事要当心啊。”
关于六皇子顽劣一说,崔小眠就是在娘亲那里知道的,事实证明,母亲没有说错。
崔小眠坐不住了,她觉得她需要去看他们一眼,不为自己,也要为原主,没有这两位,就没有这个身体,当然也就不会有她了。
在王府住了三个月,她从没去过王妃的院子,贺远也不让她去,她在屋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借口了。
她没让白菜跟着,自己牵着肥仔出来,向王妃住的文绣园走去。
贺远的内院名叫锦园,日后王妃大婚后才能搬进来,如今她住的文绣园却只是一个小院子,崔蓉蓉以前也住在此处,近年大权在握,便搬到文绣园旁边的一个院子,虽然没有命名,但据说那里的牡丹花开得最好。
崔小眠虽是小孩子,可毕竟已有十二岁,也算男丁,王妃尚未正式出嫁,“他”虽是晚辈也要避嫌,带上糕点直接去看望自是不行。
好在她还有条好狗,人要避嫌,狗就不用了。
先让肥仔进去探路,然后跑进去找狗就行了,管家婆崔蓉蓉对文绣园并不重视,连同下人们也偷懒,看门的婆子常常走开去打小牌,崔小眠在那里路过几次,文绣园的大门敞开,连个把门的人都没有。
肥仔毫无阻碍地就从大门跑进了园子,崔小眠在外面等了大约五分钟,便也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园子里收拾得倒也干净,却看不到一个下人,不像锦园,三步一人五步一岗。
院里种着刺槐和月季,还有一排荼蘼花架,一座秋千孤零零地立在远处,崔小眠心头一酸,如果昔日嫁进来的是她,这座秋千就是她童年唯一的玩伴了。
她刚想再往里面走走,却看到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走到花架下面,她个子矮,缩在一株月季后面,从崔小眠站的地方看过去,能清清楚楚看到那两人的脸,但他们却看不到她。
这正是她想看到的人,她这一世的父亲和母亲。
隔了九年,他们也不过三十上下,但却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显然这些年过得并不舒心。
她看到父亲对母亲说到:“你也真是,不在这里吃饭就不吃,多坐一会儿总行吧,你怎么就一个人走出来,让那些下人们笑话。”
母亲的脸绷得紧紧的:“我不像你,自家女儿丢了找都不敢找,却对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叫女儿,我做不到。”
“你小点声,让人听到可了不得。”
“这里哪有人,还王妃呢,手边用的下人还是娘家陪嫁来的,如果不是婆婆逼着,我才不来呢。就是寻常小户人家丢了女儿,还要倾家荡产去找,可堂堂帝师府的嫡小姐在家里被人偷走,却不敢声张,还要弄个野种来冒充,你们能当她是女儿,我可做不到,我的姐儿是兰心蕙质,屋里那个算什么,难怪王爷看不上。”
母亲边说边抹眼泪,父亲有些手足无措,忙用衣袖帮爱妻擦拭,母亲把他的手推开,嗔道:“行了,你个大男人袖子上弄脏了成何体统,今儿个也是我不对,这么多年都忍了,也不在这一时,相公,为妻不该对你使性子,说起来这些年最难的就是你,因为这事,六弟夫妻两个隔三差五就找你拿钱,你在衙门里的俸银,还不够他去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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