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城在沸腾。
这么说并非是因为天气炎热,恰恰相反,随着进入11月,里斯本就迎来了一段很漫长的阴雨连绵的日子。
一连串近半个月的雨天让里斯本人的出行苦不堪言,甚至就是王后玛利亚也不得不放弃了原来每个月初都要登上“葡萄牙版苦路”走一趟的惯例,因为那些教堂里的教士告诉她,这个时候走那条路实在是太危险了。
里斯本城有大半是依山而建,特别是圣若热城堡更是因为早年用来抵御强敌而地势险峻,城市的其他很多地方也并不平坦,所以这一连几天的大雨对里斯本人来说无疑是很苦恼的事情。
不过这却并不影响如今里斯本人的热情,这座城市的确在沸腾,特别是贵族和富人们,他们太兴奋了,到处都在议论关于国王已经签署下达的任命达·伽马为新的大西洋探险队的司令官和新领地的总督这件事,而且人们很快注意到这个任命显然和之前探索印度航线不同,那一次达·伽马虽然同样得到了任命,可却只是以国王名义得到允许与东方国家交涉与做生意的许可权,但是这一次却加上了个新领地总督的称号,这就完全和之前有着既然不同的变化。
这个变化意味着达·伽马作为得到葡萄牙国王任命的舰队司令和总督,有权对任何发现的新地区宣称主权,同时为了维护葡萄牙王国对这些领地的宗主权力,也有向任何威胁这一宣称的敌人宣布交战。
这一系列的权力与权力任命,让达伽马的这次探险还没有成行就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同时很多人也注意到曼努埃尔一世的这个任命,显然是意有所指的。
尽管不想承认,可葡萄牙人知道与他们那强大的邻居相比,葡萄牙其实是个弱者,虽然一直以来葡萄宫廷一直小心翼翼的和卡斯蒂利亚相处,而且通过联姻等等方式试图建立起一个还算稳固的同盟,但是随着当初无能者恩里克的死和他的女儿胡安娜争位失败,葡萄牙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屈服在了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这两个联合起来更加可怕的邻居面前。
不过曼努埃尔一世却是不甘心的,他始终希望能有所改变,现在一个难得的机会出现了,达伽马和亚历山大向他描述的是一幅以往他从没想到过的美妙前景,那片假设从未被发现的神秘土地吸引了他,或者说是他更愿意相信那里有个完全无主的乐园在等待着新主人的征服和拥有,所以曼努埃尔一世最终选择了接受这个挑战和冒险。
他做出了要比历史上正式任命开辟葡萄牙在美洲大陆上的殖民地总督早了整整14年的决定,同时为了维护在海外的利益,他第一次清楚的给予了他的船长向任何敌人宣战的权力。
这是个有着十分重大意义的决定,不论是那些有着前瞻性眼光的探险者们,还是只想经由新航线大赚一笔的贵族商人,他们都知道这个决定对整个葡萄牙意味着什么。
玛利亚王后同样很清楚这个命令的意义,所以她立刻找上丈夫对他如此的草率提出抗议,同时她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味要曼努埃尔收回成命,这最终导致了国王夫妻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亚历山大听到关于国王家的家务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正在熟睡的谢尔被外面激烈的砸门声惊醒,他习惯立刻抓起了放在床头的马刀,然后来不及穿上靴子光着脚冲出房间来到走廊尽头亚历山大的门口。
亚历山大也被吵醒了,他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一群猎卫兵已经站在走廊上,不等他开口,谢尔已经抓着他的手臂向房子拐角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走去,那里有一架直通房顶的木梯,很显然巴尔干人正打算把他从那里送出去。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摆摆手让谢尔停下来“如果事情不是那么糟糕,我们就没有必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楼下传来了仆人和来人的谈话声,过了一会一个仆人走了上来,他显然被楼上的阵仗吓了一跳,看着黑暗中堵在走廊里一群拿着闪着寒光的马刀和火枪的猎卫兵,仆人只能站在楼梯口小心的向另一头的亚历山大报告说,是“国王陛下要见公爵大人”。
亚历山大陷入了短暂的迟疑,大半夜的曼努埃尔忽然要召见他,这多少显得有些诡异,不过当听到已经爬到房顶观察了一下的猎卫兵报告说除了那两个报信的没有看到有其他人的影子,也没有看到有军队要包围这栋房子之后,他就下令让仆人为自己准备一下,然后带着谢尔跟着来人赶往圣若热城堡。
曼努埃尔是常年住在圣若热城堡的,而玛利亚则因为对这座城堡的偏见住在新王宫,这在亚历山大看来其实就是在分居,虽然他们两个人后来生了好几个孩子,不过亚历山大可以肯定玛利亚肯定不会像她的姐姐胡安娜爱菲利普那样爱曼努埃尔。
让亚历山大稍显意外的,是连夜被召见的除了他之外还有达·伽马,埃里奥多·唐·安东尼奥和好几个曼努埃尔耳边的重臣,这些人看到亚历山大多少感到意外,显然他们不明白国王为什么要召见这个外国贵族。
曼努埃尔显然没有睡觉,他的眼睛发红,呼吸很重,按照进宫后一路上多少听到的消息,亚历山大已经知道这大概和刚刚与王后发生的激烈争吵有关。
“你来的有些慢,公爵,”曼努埃尔稍显不满的看了眼亚历山大,然后不等他开口解释就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大臣向他走过去,他的脸色阴沉,在审视着亚历山大的时候丝毫都不掩饰可能随时会下令把他投进监狱的严厉“公爵,我现在需要你对我说真话。”
已经差不多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亚历山大没有被曼努埃尔的样子吓倒,他只是慢慢点点头:“陛下,您可以问我任何事,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保证对您说实话。”
曼努埃尔盯着亚历山大看了一阵,这才问:“告诉我公爵,你有多少把握认为哥伦布发现的那个地方是一片从未有人发现过的土地,而且你又怎么证明那些地方足够大?”
曼努埃尔问完就紧盯着亚历山大,他原本有些粗重的喘气声忽然消失,很显然这一刻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亚历山大这时候已经猜到了曼努埃尔这么问的原因,而他之前为了应付和促使曼努埃尔下决心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现在,该是让这些准备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陛下之前我已经说过,哥伦布的航海日记里有很详细的描写,他说那些岛上的土著告诉他在更西的地方有比他们的岛屿更大的土地,那些土地大得划着船沿海岸向南或向北任何一方都总是走不完,如果这样的话还不足以证明,那么陛下请问您还记得维京人吗?”
“维京人?”曼努埃尔一愣,他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为什么提到维京人,可还是点点头“当然,那曾经是整个欧洲的噩梦,几个世纪前维京海盗不但占领过英格兰,当时最远处他们到过非洲。”
“是的陛下,维京人擅于航海,他们的龙船不止到了非洲,还曾经从北方一直沿着大西洋的冰海一直向西,他们当中有个很著名的航海家莱夫·埃里克松,他曾经从北方一路向西跨过大洋到过一片被他命名为赫鲁兰的地方,按照他的描述那里虽然寒冷却有着很多奇珍异宝和珍贵的矿产,而且那里的土著有着和他不同的黑色头发与褐红色的光滑皮肤。”
曼努埃尔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下,他不认为亚历山大会知道有个宠臣给他献了个奴隶这种事,不过想想黑色头发和光滑的褐红色皮肤,这倒是让他比觉得亚历山大的话可信多了。
不过这个念头还只是刚刚闪过,曼努埃尔忽然就意识到了个让他不得不大吃一惊的问题。
“等一下,你说的这个维京人是从他的故乡出发吗,从丹麦?”曼努埃尔诧异看着亚历山大,在等着亚历山大回答的时候他有一次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事实上还要更远,他们是沿着北方冰海结冰区的边缘向西前进,这么做是为了能随时登上冰原扎营或是狩猎,您知道维京人的船都是没有船舱的,不可能长时间在海里航向。”
得到答案的曼努埃尔神色古怪的微微侧脸看着亚历山大,那样子既像是不相信他的话,又像是要找别人佐证这是不是真的,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唐·安东尼奥的脸上:“告诉我,这些有可能吗?”
“陛下,维京人是10世纪的时候最伟大的航海家,”唐·安东尼奥小心的回答,他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带来什么,他看了看国王又看了看亚历山大和旁边一群神色紧张,似乎在等着最后判决似的贵族们“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莱夫·埃里克松的经历和描述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意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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