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头很高,身材壮硕,瞎了一只眼睛的中年男人提着个陶罐穿过街道走到对面的一栋房子的屋檐下。
5月的午后已经很热了,特别是在城市里,石头地面和灰色砖墙都能让这个时候的阳光变得更加可怕,特别是对于那些靠体力干活的手艺人来说就更加难熬。
一个正在低头干活的年轻摩尔人看到了走过来的中年人就直起了身子,他微微咧开嘴,于是黝黑发亮的皮肤就和一口雪白的牙齿相互呼应,看上去倒是让这个摩尔青年显得充满了活力和朝气。
“你应该多喝点水,”中年人说着把陶罐举到摩尔人面前,看着这个机灵的年轻人,中年人略显感叹的发出声不知是羡慕还是遗憾的叹息“你干的活不少,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勤快而且聪明的小伙子呢,不过可惜我不能给你涨工钱,要知道我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您已经是在帮我了,”年轻的摩尔青年接过陶罐仰头喝了几口,然后又把剩下的水浇到头上,发出“哦”的一声舒服的叫喊,他甩甩脑袋,把满头短发上的水珠甩得四下飞溅,然后他才向那个中年男人行了个礼表示感激“太谢谢您了佐罗阿斯特罗先生,如果没有您我可能已经死在路边上了。”
“不可能,”中年人立刻很肯定的摆了下手,他用粗壮的手掌拖着下巴,睁着唯一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年轻的摩尔人,然后很肯定的说“你是不会死的,因为你很漂亮也很机灵,难道你没注意过在你干活的时候总有些女仆喜欢走来走去吗,她们是在注意你,甚至不只是女仆,就是那些贵妇人和小姐们也很注意你。”
听了这个叫佐罗阿斯特罗的独眼男人的话,摩尔人却并没有显得高兴,相反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脸色微微有点发白,不过他很快就很勤快的问:“佐罗阿斯特罗先生,您能告诉我我还需要干点什么吗?”
“你现在需要的就是休息,”中年人很热情的拍了拍摩尔青年的肩膀“当然我你不需要感谢我,因为付给你工钱的不是我,而且现在让你休息是因为接下来你可能要吃苦了。”
“怎么,大师要有新的工作交给我了吗?”原本还有有点疲惫的摩尔人立刻显得兴奋起来。
“是有点事,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佐罗阿斯特罗回头向街对面的房子看了眼,有点不太高兴的摇摇头“大师也是没有办法,要知道公爵虽然很慷慨,可他手下的那些人却未必都是些宽宏大量的好人。”
摩尔青年立刻点点头,不过从他脸上那茫然的神色看,显然他并不知道佐罗阿斯特罗在说些什么,而更多的只是为了应和对方。
叫佐罗阿斯特罗的中年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么向着个陌生人抱怨完全没有意义,如果这些话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说不定还会给大师惹来麻烦。
佐罗阿斯特罗这么想着就住了嘴,再又向摩尔青年叮嘱了几句后,就吩咐他今天可以先回住处休息半天,然后在第二天的早晨尽早来为大师干活。
“那可是件很麻烦的工作,所以今天早点睡,要知道如果把事情办砸了你不但拿不到工钱,可能还会受到惩罚。”佐罗阿斯特罗并不想这么吓唬这个年轻人,只是一想到转天那份工作的重要,他觉得还是提醒一下更好些。
摩尔青年立刻点头应着,他麻利的收拾起自己随身的东西,然后和佐罗阿斯特罗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摩尔人住的地方是距大教堂不远的一条很肮脏的小巷,还没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股的恶臭从巷子里飘出来,地上黑乎乎的脏水里时不时的能看到一滩滩肮脏的污物漂过。
摩尔青年走进巷子的时候,迎面走来的两个妓女立刻发出喜悦的叫喊,她们争先恐后踩着脏乎乎的沟水向他跑过来,这让摩尔人不由大大的吓了一跳。
他立刻不顾一切手忙脚乱的转身就跑,根本不去理会身后因为恼羞成怒大喊大叫的两个女人。
直到找到了个岔路口跑进去摆脱了那两个一直纠缠不休的妓女,摩尔人这次放缓脚步躲开脚下的垃圾和水塘,从小巷的另一边走进去,然后来到了一间低矮破旧的房子前,随手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可刚刚走进屋子,摩尔人就停下了脚步,他有些紧张的盯着屋里黑乎乎的角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低声呵问着:“是谁在那?!”
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来,这是个看上去长相普通的男人,,即便他腰间露出了短刀的刀柄,可从他的打扮上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个到处都可以见到的旅行商人。
这些人总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除了给各地带去各自需要的货物商品,这些人也是这个时代公开的情报掮客。
“总管老爷你看上去可不怎么样。”
商人有点幸灾乐祸的打量着面前的乌利乌。
说起来在这些人印象里,虽然是个异教徒,但乌利乌总管那可是个体面人。
不论什么时候,那个年轻的摩尔人都穿着得既得体又不失本分,而且虽然深得伯爵大人的宠信,可乌利乌从没有依仗着伯爵的权势做过什么让人讨厌的事。
而且他对所有人都始终是恭恭敬敬的,哪怕是在最普通的小商人面前都显得谦卑而又有礼。
只是这么个体面人现在却是全身脏兮兮的,如果仔细闻闻,就能从他身上嗅到阵阵汗臭。
“有什么事吗?”乌利乌完全不顾平时的好形象,懒懒的坐下来斜靠着床边的墙角,他的眼神在商人脸上扫了眼,然后才摆摆手“自己随便坐吧,不过我这可没什么能喝的。”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给你带来点好东西,”商人说着从随身的皮袋子里掏出个看上去封得很严实的瓶子“最好的塞浦路斯酒,不想尝尝吗?”
“你这个该下地狱的,你知道我是不能喝酒的,这有悖我的信仰。”乌利乌没好气的骂了句,可看着商人不住眨巴的眼睛,他接下来好像有点的无奈撇撇嘴“不过塞浦路斯酒,这个可以尝尝。”
商人露出了笑容,他知道乌利乌会这样就意味着承认了他算是“自己人”,这对于他们这些小商人来说是很重要的。
亚历山大对商人很看重,不过和威尼斯人不同的是,在亚历山大眼中,商人只是他未来庞大帝国当中一个颇为重要的团体,却绝不是这个帝国的全部。
由商业支持的国家是富饶的,可由商人把持的国家却是可怕的,商人无祖国,犹太人固然是这样,其他的商人其实也差不多。
正因为这样,对于商人们亚历山大可以尊重和遵守与他们之间的契约,或是与他们共同分享利润,但是他却不会成为他们的代理人,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他将失去属于自己的主动。
乌利乌无疑是出了箬莎之外最了解亚历山大这种想法的人,和他比较起来即便是格罗根宁或是堤埃戈也并不是和明白他的这种心思。
亚历山大是那么对待大商人们,那么乌利乌就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与他打交道的那些小商人,消息掮客,还有那些显然有着各种心思的其他国家派来的探子们。
对这些小商人来说,能得到乌利乌总管的尊重并不困难,可要被他认为是‘自己人’却不是那么容易。
“听说伯爵大人正在布加勒斯特和奥斯曼人打仗,”商人坐在乌利乌对面小心翼翼的问“不过形势好像不是很妙,我之前从商会那边打听的消息,似乎布加勒斯特已经被围一个多月了。”
“别听信那些谣言,”乌利乌不满的瞪了眼对方“老爷现在过的舒服着呢,说起来我有时候都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还愿意回来,毕竟,啧啧啧……”
摩尔人恰到好处的打住了话头,虽然不太可能,可他还是小心的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谁知道如果那位可怕罗维雷家的小姐知道了自己背后说她坏话会怎么对付他。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乌利乌低声问着。
“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说起来你其实可以自己去做这件事的,那位大师身边的那个叫佐罗阿斯特罗的人不是很欣赏你吗?”商人有点疑惑的问“如果你想接近那位大师实在是太容易了。”
“你这么想吗,”乌利乌喝了口酒低声问了句,然后他摇摇头“我不能冒险,那个人很重要,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不能有一点闪失也不能引起那个人的怀疑,所以这就要你来做了,你务必要保证让我能进到那个房间。”
“这个你可以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商人说着脸上稍微露出丝忐忑的看着乌利乌“至于我的事?”
“你放心好了,只要这次成功了,你就可以得到米兰的蔗糖售卖权。”
乌利乌说着把身子向后靠靠倚在墙角,他的确是太累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干粗重的工作,以至原本虽然黝黑可皮肤还算光滑的双手已经磨出了茧子。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
乌利乌不由响起了老爷给他留的那封信里吩咐他做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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