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略显暗淡的房子里,马希莫一页页的翻看着摊在桌子上的手稿,因为零散混乱,有些能够联系起来,更多的却只能从那些片言只语中看到书写者的意思。
“虔诚的灵魂能让洗涤他自身,而一个堕落污秽的灵魂却能污染身边的一切……”马希莫低声念着一页手稿上的句子“唯有不停自问,怀揣敬畏才可躲开因为自大而坦露的傲慢与自负。”
马希莫把手稿放下又拿起另外一张纸,这一次他有点意外的看到的却是另一种言论。
“佛罗伦萨人驱逐了奴役他们的僭主,建立了属于每个每个人的佛罗伦萨,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壮举,从那一天开始没有人再需要为因为对领主的不敬受到惩罚而担心,而每一个体面正直的佛罗伦萨人都可以勇敢的站出来宣称自己可以为这座城市贡献他们的智慧,这是之前从没出现过也让人不敢想象的,为了维护这一权利,佛罗伦萨人有义务保卫这座城市不受到诸如美蒂奇,或是其他任何试图改变这一切的敌人侵犯。”
马希莫看着手稿,他觉得这些东西也许有用,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可他依旧很小心的把这些文件收集起来。
萨伏那洛拉显然被带走的时候很匆忙,而且那些带走他的人也只是对他本人感兴趣,至于他写的那些东西,想来在那些人看来只要掌握了这个人就无足轻重了。
马希莫走到床边,他早就知道萨伏那洛拉生活很简朴甚至称得上是清贫,不过看着干硬木板床,他还是不由伸手在上面按了按。
然后的手在枕头下碰到了个硬硬的东西。
掀开枕头,他看到了个有着木头封面的本子,本子不大而且边角上蒙的羊皮已经破烂,显然已经有了些岁月。
马希莫轻轻打开那个本子,让他略感意外的是这并非是什么手稿,而是一本日记。
上面很多地方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不过从词句上依旧可以看出不同的时代留下的岁月痕迹,甚至连其中有些词句看上去显得十分幼稚,就好像是早年间青葱少年稍显稚气的自我表白。
“真是件可怕的事情,我觉得我大概是中毒了或是被诅咒了,每当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脏都会猛跳,我的血液似乎都在加热,我觉得的我似乎是病了,因为我在不停的出汗,然后就会变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看着这随手翻动的一页,马希莫略微发愣,他的确没想到居然会看到这样的内容,这让他忽然觉得那个在他印象中永远是纯洁却又那么遥远的修道院长,忽然变得有了些色彩。
马希莫不停的翻着那本日记,让他惊讶的是在日记中他看到了萨伏那洛拉的少年,青年,还有一些大概旁人永远不会知道的私事。
“我看到那个人不停的喝酒,而他的家人却在旁边哀嚎哀求,这个人彻底堕落了,他没有财产却又偏偏不肯承担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他把全部积蓄都送给了那些花枝招展却薄情寡义的妓女,然后从她们那里得到短暂的欢愉后,就又对自己的窘境愤愤不平。”
“今天看到的一幕令我震惊,我看到一位之前深深敬仰的神职人员从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家里走出来,当时他身上的酒气和女人的味道即便是站在那么远也能闻到,而令人气愤的是,对于如此一种公然细亵渎的行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示愤慨,这不得不令人怀疑整个教会似乎都变得乌烟瘴气,而这样的堕落在这里已经是微不足道。”
马希莫一页页的翻着,原本只是因为好奇的心情却慢慢被日记里的内容吸引。
门外传来轻轻声响,因为过于聚精会神马希莫甚至没有看到有个人已经走了进来。
“我们要去见佛罗伦萨人了。”
站在门口的主教神色冷淡的说,对于这个靠着当吹鼓手赢得教皇青睐的家伙,主教虽然没有好感却也并不敌视。
这样的人有好多,可真正能留下来的却太少,毕竟并非是每个人都如当初的蒙泰罗枢机一样能只凭着溜须拍马就能飞黄腾达,甚至就是蒙泰罗的主教,如今也早已经换了新人。
“这本书挺有意思,”马希莫说着顺手把那本日记放进随身的小包里“我们要去见那位新执政吗?”
“对,我们要知道如今的佛罗伦萨人对教廷的态度。”主教巡视了一下房间,然后皱了皱眉“这个房间让我觉得不舒服,我想那个萨伏那洛拉一定把什么邪恶的东西留在这了,也许应该把这个房子干脆拆掉。”
“是该拆掉,”马希莫回身打量着房间“主人既然已经不在,这所房子留下来也的确没什么意义了。”
马希莫走出来,当他关上房门时手上微微停顿了下。
虽然关上的是一扇房门,可马希莫却觉得似乎自己是在亲手签署了萨伏那洛拉的死刑判决书。
佛罗伦萨市政厅前的广场上人声鼎峰,热闹非常。
无数人忙忙碌碌的跑来跑去,似乎每个人都肩负着不得了的使命。
人们脸上的神色也是截然迥异的,有些的人故作喜悦,有的人脸色阴沉,不过更多的人脸上透着的是彷徨不宁。
从那些“被激怒者”闯进圣马克修道院把萨伏那洛拉强行带走那时候起,他被捕已经有2天。
在这两天里,佛罗伦萨人都是在这种异乎寻常的兴奋中度过的。
有些人看到了危险,有些人却看到了机会,随着萨伏那洛拉的同党被纷纷清除,很多人开始惦记上了市政府里空出来的那些位置。
萨齐家族如今已经成了这座城市里最有权势的一群人,好几个萨齐把持了佛罗伦萨的重要职务,从城防军的司令官到财政官,萨齐这个姓随处可见,而佛罗伦萨的新执政官,是如今萨齐家的当家人古尔维奥·萨齐。
广场上似乎引起了一阵骚动,萨齐从二楼的窗口很容易的就看到了那队穿过广场,引起了无数双眼睛注视的队伍。
“教皇派人来了。”尽管早已经接到消息,不过看到那些人萨齐还是隐约有些不舒服。
萨齐不能不承认,萨伏那洛拉当初与教廷的针锋相对让佛罗伦萨在这几年当中的确摆脱了教廷的控制,虽然紧接着他们就又落入了萨伏那洛拉那似乎永远无法摆脱思想束缚,但是至少如今的佛罗伦萨人对教廷是多少有些抵触的。
不过萨齐知道这种抵触很快就要消失了,当他们决定推翻萨伏那洛拉的时候,就意味着必须同时抛弃他之前的与教廷为敌的政策,否则亚历山大六世应该不会介意扶植美蒂奇家重新回来掌权。
而对于让美蒂奇家回来复辟掌权这种可能,不论是萨伏那洛拉还是萨齐和他的同伴们,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与梵蒂冈处好关系。
更何况想想如今就驻扎在国王山上的那位蒙蒂纳伯爵,萨齐就觉得这是唯一的出路。
那队教廷的使者已经消失在楼下的死角里,萨齐稍微平复了下心思,他知道要想让教廷承认新的佛罗伦萨政府的合法性并不容易,那个贪婪亚历山大六世一定会提出令人难以接受的苛刻条件,但是现在他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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