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乎没那么大了。
他睡得正沉,身子一歪,整个人栽进了雪里,只觉得脸上一凉,醒了。
他从雪地中爬起,朝山口望了一眼,视线与乌云的尽头,地平线已生出一条细细的金茫。
天亮了。
他靠坐在槐树下,打了半天哈欠,直到晨光映在脸上才勉强清醒。
“老树发芽啦,离春天不远啦。”
他抬起头,只见自己面前站了一位老者,白发如雪,如瀑垂下,一身绿袍,青翠得如同盛夏的绿叶。仙风道骨,映在晨光之中,恍若神明。
老者的眼睛一直望着槐树。他抬头,目光随之望去。
是发芽了,在他头顶的枝叉上。
老者长叹出一口气,目光逐渐下移落在他身上,眼角的皱纹随即舒展开来。
“哟,年轻人。”
他愣了愣,有人主动同自己说话,继昨夜的女孩,这还是第二个。
“你多好呀,自由自在,不受约束。”
老者望着他,翠色的眸子让他浑身一颤。
不是惊诧,只是震撼。只见老者这双眸子,翠绿如翡,更如深潭,美到极致。
“发芽,新生,好兆头,好兆头啊。”
不等他回话,老者的目光又一次回到了槐树的枝头,独自感叹。
“可这新生终是逃不过大限啊。”
老者双眸一合,沉默,再度张开时,目光又落回了他身上。
“你逃过了,多好呀。”
他听得一头雾水,也不回话,只是在心里嘀咕了声怪人。许是听见了鸡鸣,他侧过头,瞥了一眼村中街巷,只觉出行的村民数量渐多,不禁轻叹出一口气,慢慢挪步,好从老者身边绕开。
“我们好久不见了啊,那时你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真好啊。”擦身而过时,老者又是一声长叹,几乎叹入他的灵魂。
“你认识我?”
他转身,目光扫在老者的脸上,看其容貌,倒还真有几分眼熟,不禁惊讶几许。
“夏生杨,叶如杏,风过之有悲声。我老头子一辈子都没走出这木灵山,可你杨夏风,我可是认得的啊。”
杨夏风?
他脑子嗡了一声。
“夏生杨,叶如杏,风过之有悲声。这名字好呀。”
他朝后挪了一步,头疼得厉害,估计是昨夜着凉了。
“罢了罢了,往事不重提。”
老者长笑一声,声音苍老却又空灵。
他又挪了一步,头更疼了。
“这么些年了,你还是未寻到啊,夏风。”
“寻什么?”他揉着太阳穴,只想快些离开这地方——毕竟,没有谁会愿意被早起的村民用锄头赶出村子。
老者沉默,背过身去,抬头望着那新叶,合上眼停顿了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出两个字。
“深渊。”
“深渊?”
他一愣,老者口中的深渊,虽不知是何物又或是该作何解释,却冷不丁让他心头一紧,似乎是曾经有过的一份执念吧。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份执念,早已持续千年之久。
“呵呵,你忘了吧。经历了那么多,是该忘啦。”
老者目光随转身的动作移到他身上,一捋雪色长须,脸上笑颜笑得安详。那双碧色的眸子,目光柔和,胜过春水绿如蓝。
“夏风,你多好呀,逃过了束缚,逃过了大限,甚至逃过了曾经。”
斗罗书:(www.douluo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