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仙佛入主书房的消息并未在长安引起多大风浪,主要原因还是顾淮刚去,哪怕有些心怀鬼胎的魑魅魍魉也不想做第一个跳出来的出头鸟,顾淮辅佐赵衡治理大乾的这十七年,老谋深算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更何况这权倾天下的顾相最擅长的还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被他列上黑名单的往往是在文火之中不知不觉就被烧成一堆灰烬,若说这护短到极致的顾淮没给他最钟爱的大公子留下几个锦囊妙计和几十处暗手,门口讨饭的老乞儿都不信。
虽说早已经过了头七的日子,顾淮的尸体却还一直停留在顾府,顾烟一直热火朝天的给父亲筹备葬礼铭刻碑文,但是顾府却一直没有传出下葬的消息,有心人一眼便知,这是顾府里那个小狐狸在等皇宫里的那一道圣旨,在这几个节骨眼上,虽说庙堂里的所有人都在暗中伺窥着那座幽深磅礴的大宅子,但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哪怕在每日一行的小朝会上,不论是顾淮的门生还是潜在的政敌,都对顾家之事闭口不谈。
距离顾仙佛与斧骁密谈已经过去五日光景,这五日中长安当然不可能就因为少了一个顾淮而停止躁动,天下第一雄城之下当然有着数不清的阳谋阴谋和鬼蜮伎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不过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那龙虎山上传说是某位天师转世的卢东来高调进京,皇宫里的赵衡对这位小道士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不仅在其为进京之时就给他准备好了一顶不小的官帽子,而且在其还未入城之时便命太子赵焱代他去城外迎接。在这长安城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狐狸早就嗅到了这个不凡举动下的特殊意味,先不说陛下这个举动是否表示着要对江湖格局进行一次有趣的洗牌,单单说卢东来此人现在不过及冠的年纪,虽说这次进京带的官帽子不大,但是这是因为此人“无功”而已,等到卢东来真真正正在长安城扎下脚跟之后,那么既有陛下赏识,又有国师提携,更遑论这卢东来还在天下素有贤名且背靠龙虎山这等仙家之地,那提升速度还不如同利箭一样快?要知道这位卢东来小道士今年可是堪堪及冠的年纪啊,以后能在长安城里摸爬滚打的时候,还多着呢。
普天之下的官场规矩其实都差不多,乱世年代那是凭借文治武功杀出一席之地,有多大本事带多大帽子,若是本事不够想单纯凭借捞偏门上去,那即使你能走上去,你也坐不稳,乱世虽说担得是一个“乱”字,但归根结底还是讲规矩的,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越乱,越讲规矩。
不过现在大乾已经立国十七年,虽说与那些动辄数百年基业的王朝无法比较,但是起码给后世造就了一个太平盛世的良好开端,而在这片歌舞升平之下,文人那些迂腐和规矩也就慢慢暴露了出来,武将地位慢慢下降,文臣地位水涨船高,这都是有迹可循的,在十六年前,朝堂之上文臣的地位不过是武将的应声虫罢了,午门之外便发生过一位二品大员被一来京城述职的边陲四品武将当场锤杀的事情,其原因不过是两者轿子争道之时那位二品文臣的家丁口出一句“不懂教化的边陲蛮子”而已。那位二品文臣当场毙命,但那鲁莽武夫却只是被陛下罚去大理寺抄书三月而已。这里面的是非公道,谁能说得清?谁又敢说?
现在则不同,十七年的时间过去,跟随陛下打天下的那帮老兄弟大多数身受暗疮折磨,这十七年的光景足够那些不声不响的文臣熬死那帮武夫,更何况能坐上龙椅的赵衡自然也不是一个只重兄弟情义的莽夫,这几年不动声色地也慢慢地把重心侧重到文臣之上。而在文臣之中,太平盛世不会出现那么多的力挽狂澜之辈,所以更讲究的还是两个标准:一是论资排辈二是父师门庭。卢东升已经被皇帝表明了想用并且是重用,并且还是这么年轻的资历,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熬,只要他不犯大错,二十年内,头上的帽子换一换,屁股下面的座位往前挪一挪,这起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吧?若是想的再多一些,张无极纵然是方外之人,可现在已经是耄耋之年,等他仙去以后,大乾不可无国师吧?那国师的位子,卢东来是不是也可以望一望?
顾淮曾经与门生下棋之时曾双指捏着一枚“卒”笑道:“别看这枚卒子不起眼,九十九步过后,此卒必盘踞中宫,灭老帅者必此卒也。”
那枚卒子是否真正灭了老帅,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只是顾淮这一句话却源远流传了下来,被众多文臣哪怕是对顾淮不屑者都奉为圭皋,顾相走一步看九十九步,我等不如顾相,但是走一步看十步,看三步走可以吧?
凡是在大乾官场上摸爬滚打的,莫不精通此道,这也就导致了太子赵焱本想小规模地在永宁门迎接一下卢东来便可,但无奈来烧冷灶的官员太多,纵使赵焱贵为太子也不敢真正与这些笑靥如花的老臣翻脸,只好捏着鼻子重新摆了几场大酒,给足了这些老狐狸面子也给足了第一次来到这天下第一雄城的卢东来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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