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草草结束,阿寿代表“神秘大哥”向昔日功臣表示亲切慰问,充分肯定了他为“组织”所做的突出贡献,但是童狡入狱的这三年,外面发生了巨变,而今组织内部已经没有适合童狡的位置了。
童狡凄然一笑,心领神会。阿寿将一个装着十几张薄薄的百元钞票的信封塞给童狡,就当算作是童狡的“退休金”了。阿寿倒也算是个心细的人,知道童狡刚出狱没什么可换洗的衣服,就在来的路上特意为童狡买了一身名牌户外运动装,考虑到童狡特殊的发型可能会影响市容,顺便又给添置了一顶棒球帽。吃完饭,阿寿开车匆匆离去。从此,童狡便要自谋生路了。
起初,他不敢回临仙镇,不敢回童家村,更不敢回自己的家。自从离开家乡,一晃都快十年过去了。十年前的童狡是个单纯善良、努力上进、有梦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十年后的童狡非但没能做到衣锦还乡,反而成了一个刑满释放人员。
流言可畏,他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更没脸面对含辛茹苦把自己抚养成人的父亲。他能想象到父亲该是一副怎样的失望模样,或许父亲的梦碎了,心也死了吧?
在这三年里,童狡的奶奶和爷爷先后离世,他没能见到二老最后一面,他再也没有机会好好孝顺二老,这成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他奶奶病入膏肓,临终前已经不认得自己的儿女,嘴里却一直呼喊着童狡的名字。
他记得小时候奶奶常常用手指一拃一拃测量他的身高和腰围,量完后就饱含深情地说,俺家狡儿啥时候长大呀?奶奶看着你娶了媳妇,死也能闭上眼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童狡偷偷潜回童家村。他先去了童氏家族的墓地,给爷爷奶奶焚香烧纸,祭奠一番。而后他背对着墓碑,双膝跪地,双手捂住脸,往事历历在目,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竟然抑制不住地呜呜哭了起来,这哭声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泪水穿过指缝顺着手背滑落下来。
他低声呢喃道,愿爷爷奶奶的灵魂驻足之地处处是天堂。他又猛然想到了爷爷生前常说的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痛过哭过以后,生活还得继续。想必二老会在地下保佑爱孙重新站起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将来爱孙能过得幸福快乐就是对二老灵魂的最大慰藉。
想到这儿,童狡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他悄悄回了趟家,但没有进门,只是把阿寿交给他的那个装着钱的信封压在了大门边的一块砖头底下。
那块砖头下面压着一枚钥匙,童狡的父亲一直保留着这样的习惯,他知道儿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在这世上,只有不认爸爸的儿子,没有不认儿子的爸爸。爸爸再平凡终究还是你的爸爸,儿子再混蛋终究还是你的儿子。
信封中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爸,我回家了。
童狡开始四处漂泊,因为有前科,他找工作总是碰壁。你坐过一次牢,你就完蛋了。你无法融入这个社会,你就得接着去偷去抢去拐去骗去杀,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在无间地狱里享受永久折磨…;…;没过多少天,童狡便囊资告罄,露宿街头了。
这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的,躺在一个公园的草坪上,仰望满天繁星。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渴望而惆怅的亮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以后就这样吧,反正也破罐子破摔了。这世界是如此冰冷,世界真大,却没有属于我的一席之地。
酒精温暖着童狡单薄的身子,他在醉意朦胧中晕晕乎乎睡着了。睡到半夜,他被一股热热的液体猛然淋醒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睁开眼一瞧,只见一条狗抬起一条后腿正对着他撒尿呢。这真是龙伏旱地被犬欺啊!
狗脖子上套着一个大酒葫芦,靠,这是什么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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