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对话乏善可陈,太温和,并没有万丰式的咆哮出现。文秦和陈力新听得昏昏欲睡。
可是,文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个电话里的女声,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
詹邦德靠三张光盘从方宏那儿敲了一笔巨款,随即便携款好好地潇洒一番。
坐在电脑桌前,他纹丝不动地盯着屏幕,静静地思索着如何将萧笛的特点鲜活地记录在报告中。
他在这群高中踢球者里是最难定义的一个。他的风格很巴西,很妖异,有着与生俱来的表现欲。他热衷于杂耍,与陈力新简洁有效的一脚出球相比,他是那种必须拿到球权的人,牢牢将球盘在脚下是他在球场里立足的生存之道。年轻人就是喜欢把踢球这件事做得华丽到极致。这个特点让詹邦德既欣赏又有些担忧他与队友的处境。毕竟,依他的观察来看,萧笛的踢球节奏与球队整体格格不入,他像一具移植的器官,与宿主的生理系统产生了巨大的排异反应。【零↑九△小↓說△網】改变单打独斗的风格会使他融入整体中去,但这同样会抹杀他异于常人的技巧。这样的矛盾让他在球场上时而迷失自我,孙国安教练应该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连他这样经验丰富的教练估计也暂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良策。
萧笛迷恋个人表演,沉醉于自我的足球世界之中,这会让他成为绿茵场上的一枚炸弹,他既能炸开对手森严的防守堡垒,也可能弄巧成拙,误伤自家人。
他的速度很快,但却不懂得用高速的趟球直截了当地摆脱对手,詹邦德想,他可能觉得用速度过人的方式虽然有效,但不能显示他超凡的技巧,因而总是过人之后又放慢脚步,等待防守队员归位,再次过人。这会激怒防守队员,更会增加被粗暴侵犯的可能。
当詹邦德觉得萧笛的球技已是成人水平时,他在场上时不时的犯懵会让詹邦德意识到他不过是个高中生;可当詹邦德将他当作一个高中生看待时,他却又能灵光一现,显露出成人般的老道与成熟。他是这群高中生里的典型代表。这些高中生令詹邦德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到了这个年纪已经长大了,可一旦詹邦德形成这种认识,一下秒他们就会立刻暴露幼稚的一面;可当你放松警惕,认为他们不过还是群毛孩子时,他们会意外地以成熟的表现驳倒你刚刚修正的结论。
他和陈力新的关系紧张。他没有将陈力新看成寻求配合的队友,而是当作对手。他想战胜他,越过他,拿到那件心仪已久的十号战袍。和陈力新同场竞技的时候,他凡事都要分个胜负高低,孙教练曾多次提醒他要多注意和陈力新的配合,可他不以为意,这让陈力新对萧笛的态度也逐渐由积极到消极。矛盾加剧了,萧笛与其他队员之间的隔阂同样加深。队友们不再愿意和他沟通,尽管他们还会一如往常的将球传到他脚下,可一旦萧笛拿到足球,球场就静止了,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队友们无声地注视着他的表演。再没有人冲他招呼,喊着“把球传这边”之类的话,他们不再热切地跑位,寻求接球的机会。他们的表情仿佛在说:“看,那小子又要开始单干了。”大家知道,不论进球与否,他一定会自个儿把球带到前场射门。眼镜蛇的绰号逐渐不被人提起,他从犀利的眼镜蛇慢慢变成了一只球队的毒蛇。
“萧笛,能力很强的个人主义者。”詹邦德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一行字。他首先在报告里提及了他的优点:技巧纯熟,速度极快,人球结合能力很强。接着,又着重描述了他的毛病——踢球太独,视野狭窄。重点介绍了他和陈力新之间激烈的竞争关系,他对孙国安教练执教方式的不满,他充满矛盾的性格——一会儿是课堂里认真听讲的乖学生,一会儿是球场上满口脏字的眼镜蛇。詹邦德提到了他踢点球时的习惯——他喜欢在射门之前停那么一下,进而打一记朝向守门员右方的低平球。
詹邦德相信方宏教练在收到自己对萧笛一系列技术动作分析的报告后有能力将他好好限制住。萧笛是一个鬼才,但缺点与优点一样明显。相比较陈力新的全面而言,他应该更容易被限制住。性格决定了他不是那种关键时刻把机会让给队友的人,他把绿茵场当作一个舞台,任意一次潜在的表演机会他都不会错过。方教练真应该派两个人死死盯着他,一旦他遭遇了双人包夹,他鬼魅般的脚步和猎豹般的速度将无法施展。他陷入和对手的缠斗时,不必再担心他的队友前来支援,因为他,根本不会传球。
敲打键盘的手指在屏幕前灵活地跳动着,萧笛踢球时的一举一动在詹邦德脑中闪回往复,像幻灯机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播放着,而詹邦德把这些画面用简明的文字勾勒出来,重要的信息逐一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一行一行的字句仿佛医生的柳叶刀,一刀一刀地划开了萧笛的足球个性,詹邦德将有关他在场上的每一个细节肢解,形成一条一条概括性的描述。
詹邦德咧开了嘴,敲打完最后一段话,萧笛的球探报告大功告成。
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后,他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面对电视里无聊透顶的综艺节目,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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