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像极了夹着尾巴逃跑的土狼。
父亲笔直地站在原地,然后拿起半瓶勾兑了的劣酒。
咕咚咕咚地将劣酒吞入腹中,然后缓缓地闭眼。
当他睁眼的时候,眼眶内测已经渲染出一层分辨不清颜色的恐怖光泽。
我上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是母亲离家出走的那天。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母亲。
起初我一直以为是母亲抛弃了我们父子,她不愿回来。
后来我才意识到,在母亲出走的时候,她便无法回到这个家中。
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很有可能,母亲已惨死在了父亲的屠刀之下。
9
现在,狭小的房间内只剩下了我与父亲两人。
房间的灯光昏暗,父亲的倒影俨然像是神案上的魔神。
深不见底的黑夜在广袤的苍穹蔓延。
我的眼前也只剩下了不见终点的黑暗。
纯黑的梦魇。
10
我不记得那一夜我是怎样度过,因为每当我回想起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我都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连记忆都强行阻止我回忆起这段痛苦残暴的往事。
我只记得自己还活着。
活着,就已经足够做太多太多。
11
次日。
当我傍晚放学回家的时候,我伫立在大门口。
我握着钥匙的手颤抖不已,心中陡然攀升起一股强大的不安。
我突然回想起父亲对我所做的一切。
恐怕今天他就会对我痛下杀手。
家里已穷得见不到一粒米,可他每天却还能痛饮烈酒。
这个家已被他败坏的不成样子,他若想活,我无疑是他的一个负担。
所以我只能死,我的死能换来他更舒适的活。
我丝毫不怀疑自己会变成他餐中的美肉。
他一定是一个喜于人肉的野兽。
所以此时站在门口的我只能想着逃跑,不知去处的逃跑。
一想到逃,我的心中便充满了能量。
我向着黑夜更深处迸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缓缓地下脚步。
我的内心突然激荡起一丝愉悦,紧接着便是潮水般的凄凉。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也很无力,很渺小,也很无助。
所以在我哭的时候,我哭的很尽兴。
即便在父亲的百般折磨下,我都没留下过一滴泪。
可脱离他的魔爪后,我却不能自已地掩面痛哭。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次,自己哭了很久。
12
夜已深,深得可怕。
很深的夜让人怀疑光明是否会如约而至。
仿佛这一夜的到来,世间便永远都会是不见天日的黑夜。
于是,我躺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个数着星星。
星空璀璨,却不见银河的终点。
我感到冷,是一种无家可归的冷,是一种无人可怜的凄冷。
人会在黑夜中想很多事,我也不例外。
黑夜好似给了许多人深不见底的脑洞。
我却在这脑洞中越陷越深。
我突然做出了一个疯狂而又大胆的决定。
回家。
没错,就是回家。
我突然意识到,不论怎样的不幸,都是我自己的命运。
所以我不应该去逃避它,而应该去面对它。
即使战胜它的希望很渺茫。
但那也是我必须所走的路。
于是我踏上了这条路,步伐似乎比以往更加坚定,也更有力。
我不自觉地挺起了胸,我发现,自己可以站的很直。
13
门开,屋内漆黑一片。
怎么?父亲还没有回家么?他又在外面酗酒?
当我想要开灯的时候,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这股味道足以令人窒息。
我飞快地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环望,发现家里所有的窗户都是牢牢紧闭…
我的一颗惊心突然高悬起来,我有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我依靠着对家中物品摆放的记忆摸黑前行,步步走到了厨房。
厨房中似有气体泄漏的声响,我发现,那是煤气罐放气的声音。
我立刻关闭煤气,打开窗户…做着一系列自救的措施。
然后,在我开灯的刹那,发现了平躺在地上的父亲的尸体。
他死的很平静,似乎像是睡着了。
从他脸上再也看不出凶悍的那一面。
好似平日里盛气凌人的他却都是刻意装出来的样子。
他去的时候一定不会很痛苦,起码我这样觉得。
14
所以,我是什么感受?
我偏偏没有感受。
我已经变得麻木。
不论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是精神上的折磨都令我感不到任何触动。
我目光平静地看他,就像是看完了一场不咸不淡的电影。
然后我开始收拾房间、报警、然后平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15
我的脑中一直在想这些问题。
那就是刚刚我若是没有离家出走,会不会发现父亲正准备自杀?
那我会不会将他拯救?
还是说我本来就希望他死?
我是难过还是高兴?
谁来告诉我答案?
啊——啊——啊——
无常解析: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动物。许多事情不能兼得,就势必会有取舍。
取舍的选择关系不同,有的人注重结果,而有的人注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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