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外码头上,停着一艘船。船上水手舵工,都是可以交托性命的好汉子。他们都是江南子弟,乃是一等一的行船好手。只要船离了岸,便是有千军万马也休想追得上他们。尤其城里这些关中骁果,虽然在江都驻扎有时,也不过是学了些粗浅水性,于操控船只并不擅长。给他们再大的船,也很难追得上。再说乐郎君一行数人,也没有拼命追击的必要。某也知道徐兄手段过人,如果一心想走,天下间没有多少地方能留得下你,凭你自己的本事也足以离开江都。不过大家相交一场,这也算是我最后尽一
番朋友心意,徐兄还请不必推辞。”徐乐心知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排这么一条逃生的船只以及可靠人手绝非易事,尤其沈光还不是世家子弟,并没有那么多奴仆可用。全靠自己结交的朋友做这桩大事,其中
艰辛更非寻常人所能想象。只怕他在江都结交的所有关系,都用在了这一条船上。这么一番苦心孤诣的安排,最后目的不是为了自己逃,而是给友人提供逃生机会。这个友人身上还负着李渊奸细的嫌疑,这件事一旦闹开,哪怕是杨广都未必会对沈光手下留情。越想徐乐就越得承认,自己欠了沈光一个天大的人情,偏生这个人情还不好还。沈光方才的话,其中已经包含了诀别之意,显然准备好一死以报君王。自己救不
了他的性命,也救不了江都,这情分怕是此生难报。
徐乐想了想,“沈兄,或许情形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你的这份心意徐某已经领受,只是出城之事徐某还得另想办法。”“事到如今必要当机立断,拖延迟疑如同妇人,岂不是自误性命?”沈光反倒发作起来:“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彼此投缘乃是知己,我为你做这些事乃是尽朋友之义,徐兄不必放在心上。我相信你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出城,不过眼下情势千钧一发,还是该用最为稳妥的办法为好。再者说来,世道险恶人心叵测,乐郎君相信之人,未必就真的可靠。沈某这些朋友虽然出身草莽,却是可以托付性命的豪杰,更熟悉这一带地势水情。乐郎君想要回转长安,他们绝对是最可靠的帮手。等事成之后,只要给他们寻一
口饭吃,他们便会心满意足绝不会成为乐郎君的拖累。”“沈兄这话就说远了,既然是你的朋友,也便是某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手乃是应有之义,又谈何拖累?能为朋友出一份力,徐某义不容辞!只不过眼下步离还在宫里,
某又如何能走?”“步离……”沈光看看徐乐,随后又压低了几分声音:“某承认,这位姑娘算是个绝色,然则大丈夫理应以大事为重,怎可为美色所迷?乐郎君乃是顶天立地的豪杰丈夫,自然明白孰轻孰重。之前单刀独闯骁果军营,已然算得上情深意重,如今就算把人暂且留在江都,也不会落人口实。总不能为了个女子,就害了自己性命。再者说来,皇后娘娘与帝姬都和步离相善,她自己也有一身武艺,纵有风险也足以自保。城中还有六郎、沈某在,也会设法护她周全。只要你先行离开江都,随后某便安排人手把步离送
去长安,岂不是两全其美?”
徐乐看看沈光,随后又一笑:“沈兄,你我都不善于诳语欺人,就不必勉强了。你自己也知道,这些事是做不到的。否则的话,便不会急着让我离开。”沈光被徐乐当面戳穿假话也略有些尴尬,但是随后还是咬牙道:“乐郎君聪慧过人,确实骗不了你。不过你既然如此精明,就不该做糊涂事。为了一个妇人,坏了自己以及
两位伴当性命,这可不是大丈夫行径!”乱世中人命如草,便是名士贤臣又或是百年名门,在兵锋铁蹄之下也会化为齑粉。在这等环境里,女子的性命就更不受重视。况且前朝高纬之于冯小怜、萧宝卷之于潘玉
儿等为美色误国丧命的例子,也让英雄豪杰对于美人从心中生出几分戒备之意。固然人伦大道不可荒废,但是一旦有谁沉迷于某个美人,或愿意为女子搏命,就难免被人认为是无用之辈又或者好色不知轻重,为人所轻视。沈光正是因为拿徐乐当作自
己人,才会如此不客气地以言语指责,其心意还是希望徐乐迷途知返趁早放弃步离赶快逃生。徐乐也知他是好意,不好直接与其争吵,却也没法向他说明自己和步离之间的羁绊远比沈光想象的密切。自己将步离视为亲人,绝不可能牺牲她的性命自己逃生。只好说
道:“沈兄一片苦心,徐某不会辜负。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三言两语间难以说明。徐某知道轻重,但也不会为了保全性命就抛弃手足袍泽。至于江都局势虽然凶险,但徐某自信
可以靠着一身本领自保。再说,真到了那等时侯某再设法出城也不迟。倒是沈兄,你自己就不想想退路?”沈光微微一笑:“小弟虽然出身宦门,然则自记事起,便不曾过上好日子。最风光时,也不过是长安城内一轻侠无赖而已。坊巷之中商贾称我为游侠儿之首,实则和草寇头目并无什么分别。即便是每日好酒好肉,日子也算不上快活,更不是男儿汉应该做的事!直到圣人招兵,某投军入伍之后才算活出几分人样。靠着圣人抬举,得以入朝为官,如今更是追随圣人左右。城中军将大臣见了某,都要打个招呼,与我寒暄一番称我一声将军。这一切都是圣人恩泽,某岂能不报?武人报恩,无非血肉性命而已。沈
某活在世上一日,便要保护圣人周全,守着大隋江山。有人胆敢犯驾,便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他这番话慷慨激昂情真意切,显然是发自肺腑。徐乐望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不免唏嘘。沈光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若是刘武周做出这等称帝行为,自己定要和他翻脸,大家非要论个高低不可。可是李渊既是尊长又是李世民的父亲,自己便不好向他发难,这和沈光又有什么分别?自己这种人一旦认准了什么,就不可能挽回,自己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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