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不累,我哪里累哟,有政事堂诸公,有各部公卿,还有儿子们帮忙,我怎么会累?”
尉迟炽繁见宇文温喝完杯中茶,赶紧满上,又说:“既然孩儿们都长大了,那就多让他们去奔波,你莫要太操劳了。”
宇文温听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尉迟炽繁见状便问:‘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火车出现,铁路运输缩短了各地的距离,铁路主干线的完善,让中枢对地方的控制愈发牢固,也让长安被疾病袭击的概率变大。”
“这疾病,可不只是通常意义上的生理疾病,也包括政治上的疾病。”
这种话题可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够随意商量的,宇文温在后宫,一般只会和皇后说,如今殿内只有夫妇二人,侍女、宦官在门口候着,所以他觉得说说无妨。
铁路的意义重大,但也“放大”了疫情扩散的速度,同时,也“放大”了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力。
那么,传统的藩王出镇地方、拱卫京城的政治布局,随着铁路主干网的建成,实际上已经失效了。
现在,宇文温就向尉迟炽繁描述了一个惊悚的可能。
他即将去世,让燕王宇文维翰镇守相州、魏王宇文维宁镇守并州、楚王宇文维乾镇守黄州、韩王宇文维屏镇守益州、吴王宇文维行镇守秦州,诸藩王拱卫关中。
不久,他去世,皇太子宇文维城继位,而铁路主干线也完工,中枢对地方有绝对优势(黄州除外,所以要先让新君同母弟镇守),藩王们也相互牵制。
皇帝不想着马上收权,藩王们不想着对抗中枢,大家相安无事,渡过了最初的两年。
然后,皇帝忽然去世,年轻的宇文旭继位。
这时,一旦长安生变,有人控制幼帝和皇宫,进而控制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命令藩王进京,那该如何是好?
对于朝臣而言,大义名分在长安,届时站队和投机的人不会少。
对于藩王来说,没什么好犹豫的,他们不会进京,会选择立刻开战。
然而,中枢可以借助铁路调兵,靠着内线优势(长安位于圆圈的圆点、藩王位于圆圈的圆弧),集结兵力将藩王逐个击破。
这个时候,只有黄州地区屹立不倒,因为黄州集团实力超群,楚王宇文维乾身为宇文温的嫡次子统帅黄州集团,成了皇室最后的希望。
可长安朝廷靠着铁路网,集中全国力量和黄州对耗,荆湖地区一片糜烂,黄州集团的重要粮仓被砸烂,而宇文维乾未能打破僵局,只能苦苦支撑。
这样耗个十来年,那该怎么办?
听到这里,尉迟炽繁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
“兄弟同心,长安天子和出镇藩王们心意相通,这在政治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即便是在兄弟同心的情况下,一旦中枢有变,出镇的藩王,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也无力改变什么。”
宇文温低声说着,一脸严肃:“铁路出现,中枢对地方的优势越来越大,所以,不但地方势力无法对抗中枢,甚至连兵马钱粮都都握着的出镇藩王,也无法对抗中枢。”
“那么,宗室藩王出镇,已经失去了护卫皇权的作用,不仅如此,若出镇藩王大权在握,新君必然要削藩,届时藩王要么起兵造反,然后兵败身亡,要么灰溜溜进京接受处置,被架空。”
“火车站一旦有病人出现,而有司处理不当,只要一天,病情就会快速扩散,同理,中枢、长安一旦有变,宗室若应对不当,为奸臣篡权,只要数日,时局必然大变。”
尉迟炽繁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但宇文温继续说:“所以,宗室藩王出镇,已经起不到作用了,因为中枢不需要藩王震慑地方,而新君也不需要让异母兄弟或者皇叔镇守地方,进而对自己构成威胁。”
“那么,让宗室们都聚集长安,身居要职以防不测,这样的做法是否可行呢?”
宇文温自问自答:“这也不妥当,因为我可以相信儿子们,而我在时,他们也不敢造反,但是,我不在了呢?”
“晋王连废二帝的前车之鉴,还有高齐、南陈的皇叔夺位之事,可是历历在目。”
“棘郎可以念及兄弟之情,但作为皇帝,是不可以容忍宗室藩王做大的,更不可以容忍宗室藩王对自己的太子构成威胁,这是权力斗争的本质,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可以说,铁路的出现,放大了‘疾病’的威力,如果处置不当,一个人,一个朝廷,瞬间就会脑死亡。”
说到这里,宇文温指了指脑袋,尉迟炽繁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问:“那,那该如何是好?”
宇文温摇摇头:“我想过许多解决方案,却不知哪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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