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兄说的是,鳆鱼虽好,总不能一月捞上十万条不是?所以赚钱的是....”
郑通毫不客气的打断对方:“所以你们打算卖冰!简直是疯了!这冰有什么好卖的?在河南各地采冰,贩运到别处出售是不错,能赚钱,却总不能运回山南!”
“距离最近最近、需求量最大、最方便运输的地方是建康,可是你们的冰能在建康卖多少钱?建康冬天也是会下雪结冰的,虽然冰少,但终归是有,贩冰到建康卖有多大利润?”
“是不是要卖到岭表?那又如何!”
郑通说到这里,因为过于激动,已经有些失态了:“岭表的豪酋没见过冰,夏日炎炎有了冰确实很凉爽,所以冰能在岭表卖上高价,那又如何?”
“据说岭表夏天极其炎热,若炎炎夏日每天都要有冰消暑,需求量肯定很大,但他们会习惯夏日用冰消暑么?这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
“你们要贩冰到岭表卖,当然有得赚,但要卖上数年才能大赚,我就问,明年一年,你们卖冰又能赚多少钱?能填得了青苗贷的利润缺口么?”
王越点点头:“当然不能,加上卖鳆鱼都不能,差得远,因为利润缺口太大了。”
王越说完,不等郑通发问,自顾自说着:“郑兄是知道的,岭表豪酋坐拥地利,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但很少有人见过冰。”
“长江一带冬天寒冷时也会结冰,但湖泊要结出厚厚的冰块,还得在淮水以北。”
“隆冬季节,河南各处湖泊都会冻结成冰,等于没有制冰成本,而取冰成本很低,将冰装船后顺着河流入淮抵达淮口,走海路贩卖到岭表交广,肯定能赚钱,问题是怎么个赚法。”
“中原有冰窖,达官显贵、各地大户在夏日都是靠冰消暑,岭表交广因为大部分地区基本不下雪,从来没有这种习惯,所以想要推广,需要时间。”
“要让各地豪酋都习惯冬季买冰藏入冰窖,夏日拿出来消暑,这样的习惯一旦养成,那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意味着意味岭表交广地区对于冰的需求量极大。“
“不光岭表交广,甚至扶南以及更远的南洋诸国,可想而知对于冰的需求都很大..但前提是价格合适。”
“而这些地方的酋帅们支付能力很强,多是金银或者象牙、香药等奇珍异宝,所以实际上只要把冰的买卖做好了,利润不会低。”
郑通质疑:“这和填补青苗贷的利润缺口有何关系?你们弄出这么多盈利的花样,不就是想让....啊!莫非...莫非随着大王征战河南的那三位...”
“没错,没错!”王越笑起来,“三位岭表客人,见识了中原的富庶,见识了冬季的滴水成冰,又经由大王的点拨开了窍,所以打算跟进,这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如今已经定下...”
郑通有些失神,喃喃自语:“所以,日兴昌的目标,不仅仅是那几个盈利业务,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好像想通了什么,却就差那一点点,于是想知道最终答案,王越见状笑起来:“没错,醉翁之意不在酒,日兴昌要填补利润缺口,靠的不是卖冰、卖鳆鱼,而是要借此吸纳更多的投资,是另外那些聚集起来的本金!”
“这需要信心!有了信心,大家才会踊跃往日兴昌投资,他们不敢冒险投资青苗贷,却愿意投资卖冰、卖鳆鱼!陈佛智、冯暄、宁长真,就是这样...你可知道,他三家要往日兴昌投资多少么?”
郑通颇为期待的问:“有...有多少?”
王越伸出一根手指:“折价至少一百万贯!”
郑通反驳:“这不可能!岭表哪里有那么多铜钱...你是说折价?等等,莫非他们投的是金银、珍珠、象牙、珊瑚或者香药等奇珍异宝..按照在中原销售时的价格进行折价?”
王越回答:“没错,他们手上有大量的珍珠、珊瑚、象牙,还有历年积攒下来的海外奇珍异宝,譬如香药,这些东西在中原都能卖上高价。”
说到这里,王越还补充:“先前,岭表发生叛乱,被杨总管领兵剿灭,如今广州与南昌的陆路交通畅通无阻,岭表豪族们投的资金,最迟于明年春末就能运抵西阳。”
“而大量的冰块,冬末北风还有时,就已经往南运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郑通笑起来,如释重负。
他一直纠结日兴昌要靠什么回本,结果却是自己想歪了。
日兴昌以二分二厘的利息吸纳钱粮,再以二厘的利息放青苗贷,这买卖是注定要亏的,短短一年时间,一般的买卖无论如何都填不了这个亏空。
但日兴昌可以凭借“包揽河南青苗贷”的噱头,向各地大户展示自身的实力,然后适时放出风声,或者派人推销,推出几种明显盈利的业务,让大家“怦然心动”。
来自岭表的陈佛智、冯暄、宁长真就心动了,只道日兴昌财大气粗,有朝廷做靠山,做买卖是稳赚不赔。
他们来自罕见冰雪的岭表,如今身在中原,所以知道贩冰回去卖肯定有赚头,于是舍得投资,一投就是大手笔。
折价不下一百万贯的奇珍异宝,怕不是把祖上攒下来的存货都拿出来,不仅是要赚一笔,恐怕也有长期做贩冰买卖的想法在里面。
日兴昌有了这笔投资,再加上各地大户投来的资金,外带其他业务的盈利,汇聚在一起,足以作为青苗贷兑现利润的“保证金”。
所以明年河南天气好坏与否,日兴昌都能兑现本金外加那二分二厘的利息,而这是最坏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应急方案”。
然而日兴昌若是应急挪用了陈佛智等人投进来的巨额资金,日后该怎么兑现对方投资所应得利息?
简单,除了几乎没有生产成本的冰,还可以用黄州出产的玻璃器皿等低成本高价值“特产”支付,玻璃器皿如今在山南卖不出暴利,然而在岭表却不同。
稳赚不赔的“替代方案”,陈佛智等人必然同意。
所以一番操作下来,日兴昌柜坊宛若“空手套白狼”,风险当然有,但可行性很高。
郑通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目光过于短浅,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不问不甘心:
“日兴昌在河南大规模放青苗贷,牵涉众多,须得朝廷同意并作出相应决定,只是对于中枢决策,大王自身始终是力有未逮,莫非还是要靠杞王力排众议?”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王越即便知道实情也不能随便说出来,不过他既然来了,而郑通又是聪明人,所以适当点了一下:
“郑兄,向日兴昌投资的大客户,除了杞王和世子,还有其他人哟。”
郑通听了之后,不由得一愣。
他知道杞王和世子往日兴昌投资,能猜得出投资额绝不会少,而王越特地说“除了杞王和世子,还有其他人”,那就明显是话里有话。
可想而知这个人的身份可不低,想来想去,也就只有...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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