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宋应星,陈文便前往军医培训班视察。这是既定的行程,几乎每天陈文不是在制作计划,就是在布置工作,要不就是在监察工作,根本闲不下来。
今天确定并下达了江西全省加快提升生产力的方案,下午就继续视察工作。回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里面,每天装个逼,装着装着就人生赢家了,当年陈文还有羡慕的可能,现在却是一点也无了。
到了培训班,正赶上上课,他也没有打搅的意思,干脆就在门外听听,也没有进去的打算。
屋里面,一个大嗓门的郎中对着下面的学徒喝道:“看清楚了吗?弹丸打进肉里,就是这样子,比破开的口子要大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跟刀伤、箭伤都不一样。”
训练军医,望闻问切是免不了的,但为了这些学徒能够尽快发挥作用,按部就班的学几年是没可能的,首先要传授的就是跌打损伤的鉴别和治疗,军中最容易出现的伤病也正是这些。
大嗓门郎中显然是在摆弄着一块样品对学徒们讲解,可很快就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发出了他的疑问。
“师傅,这伤既然不能这么治疗,那咱们该怎么治呢?”
铅比较软,在击中人体后往往将所有动能全部释放出来,具体表现为弹头严重发生形变乃至破裂,导致人体组织出现喇叭型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加上瞬间对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产生巨大压力所造成的损害,以及铅中毒的二次伤害,以当前的外科手术水平很难进行有效的医治。
正因为难以医治,这个问题也勾起了陈文的兴趣,但那个郎中却并没有直接回答。
“这是要分情况的,如果是我军的将士,从战场上救下来,根据伤创的不同位置有不同的治疗方法,但也要尽力救治;如果是鞑子,就比较简单了,让步兵队的人去补刀,咱们没有那么多药材和时间耗费在鞑子身上。”
郎中的回答比较符合正统的观念,战场救人本就应该是优先己方将士,毕竟药材也是一项很大的支出,当然要用在刀刃上才行。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八旗军是满清的刽子手,绿营兵即便不是刽子手也是帮凶,更何况很多绿营兵本也是刽子手的存在。没有无差别补刀就算是不错的了,难道还要优先治疗敌军伤兵,没有这个道理。
“可是,可是,师傅,咱们是郎中啊,是要治病救人的啊。”
“你也知道是救人啊。圣人说夷狄,禽兽也。真鞑子是禽兽,假鞑子和二鞑子也是,人和禽兽还能一样了?”
“那师傅,要是战兵没工夫怎么办,需不需要咱们下手啊?”
“得了吧,就你这胆子还补刀呢。咱们是郎中,有功夫得去救人呢,少问点这种没脑子的问题。”
哄堂大笑中,师生间的对话尽入陈文耳中,班主任扒窗户果然也不是个好活儿。尤其是听了那句夷狄禽兽也的解释,那可是他当初用来忽悠军医们进行解剖学研究的,现在反倒是被军医用来教育学徒。
恍惚间,陈文甚至看到了一个操着类似于白亚星或是袁志邦式理念的人物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他认定有罪的进行处决的身影……
军医培训班,陈文并没有待多长时间。不过在路上,杀人和救人的分界他却始终在进行思量。
表面上,杀人和救人是矛盾的存在。可是仔细想来,好像杀掉那些害民贼也就是在救人,至少看上去是那么回事。小到个人,大到国家,似乎都可以这么理解,但是陈文转念一想,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就如今在浙江和江西的新政而言,卫所制度的改良,匠户制度的废除,在提高生产力的同时也是在挖明王朝的根子,这些东西哪怕再腐朽,也是明王朝积木的组成部分。
尤其是卫所制度,一项涉及到全国近半田土和数百万男丁的制度可以说是明王朝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他现在在明王朝旗下作战,为了对抗满清而进行改良,不可避免的也在伤及明王朝的根本。这样一来,救人和杀人理论上的一体就成了谬论。
思来想去,直到回到了行辕他才意识到,其实这一路上他始终在一个误区里打转,而且还对这一误区进行了进一步的扭曲诠释才会有了此间的困惑。这种困惑,本就是不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才是,至于刚刚的遐思,暂且也没有继续在上面浪费时间的必要了。
回返到行辕,浙江那边的报告也已经送到了。
此前陈文计划调整驻军结构,以求达到战兵各营不再受制于地方防务而无法更好的集中力量。为此,他下令对于各府县及汛地的驻军应该达到一个怎样的规模进行了调查,而这就是最后的三份来自于严州府和宁绍的报告。
严州府收复一年有余,陈国宝始终带着浦江营在那里保持存在。一方面是掩护金华的侧翼,防止再度出现清军借水路奇袭的可能;而另一方面则是对杭州的新城、富阳一线保持军事压力,分散清军的兵力,从而为收复宁绍提供支持。
斗罗书:(www.douluo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