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卓明的问话,分明是个陷阱,刘成甚至已经从周遭那四个人的呼吸中听了出来。不过有了这个回答,邹卓明和他的这四个随从到也暂且放下了心,接下来就只需要再等等消息,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
湖口县,顾名思义,长江与鄱阳湖交汇的所在,有着“江湖锁钥,三省通衢”之称。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消息也是在灵通不过的了,由于战争尚没有波及到这里,较之平日里也不过是多了一丝担忧,县城内外的百姓在大体上还是保持着平日里为生活而奔忙的节奏。
刘成和邹卓明在湖口县暂且住了下来,等待接下来的消息,也要看看到底会不会是误传。不过,此间的南昌,却是另一番的光景。
南昌是江西的省会,曾以洪都为名,乃是历史上洪都之战的发生地。正因为此间乃是兵家必争的所在,城池在修筑上也是务求坚不可摧。
南昌如今的城墙已不再是唐宋时的那般,乃是明初重建起来的。城墙高二丈九尺、厚二丈一尺、深一丈一尺,原本已有的东、南、北三面的护城河被重新疏浚,又新开挖了西面的护城河,将其连在一起,包围全城。
城有七门,曰:德胜、章江、广润、惠民、进贤、顺化和永和。城门专修有瓮城,皆是以桐油、石灰、糯米汁砌巨砖而成,比城墙低三分之一,瓮城更是装配有千斤重的闸门,可谓是易守难攻非常。
城南的进贤门,原名抚州门,乃是广信府西南的抚州人进入南昌时总要经过的一处城门。南昌有民谚,说是驼笼挂袋进贤门,说的就是人来人往的情状。只不过,这个说法指的却是当年,如今的进贤门大半天也过不了三瓜两枣,并非是只有此间如是,整个南昌府城的七座城门皆是如此,有的甚至还大有不如呢。
清军南下以来,针对此间的攻防已有多番。清军攻陷南昌,江西提督金声恒反正,谭泰南下镇压,几经战乱,尤其是谭泰南下的那一次,更是对这座省会城市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超过二十万人遇难。以至于到了现在,蔡士英巡抚江西已有数年,极力恢复民生,想要恢复旧观却还是像痴人说梦一般。
五年过去了,城内的人口却还没有恢复多少,城里面人少,商旅得不了利,也就不会过来,出入城的自然也就更少。
正因为如此,城门的守卒也是懒懒散散的,而且不比城西的章江门那边,衙门云集,还可能被那些上官们瞅见,自然也是乐得如此。只不过,今天也不知道是太阳要打算从东边落下去,还是月亮要从南边升起来,遥遥看去,似乎远处正有一支骑队在往此间赶来。
“没看错吧,那些经标营和提标营的不是都去广信府了吗,哪来的骑兵啊?”
守城的军官如是说,却也并不在意,哪怕是明军来了,瓮城有千斤闸,就算是冲进了瓮城,甚至是冲进了城也没用——千斤闸一落,天人永隔!
未几,那支骑队便奔到了城下,守军见来的骑兵身穿着清军军服,胯下蒙古、河套的健马,就是身上的甲胄有些破破烂烂的,还有一些连头盔都没戴,但也让守军看清楚了,那脑袋上也是正儿八经的金钱鼠尾,绝非是束发的明军。
“你们是从哪来的,可有军令?”
视线所及,骑队大抵有百来人,多则数十人,少则十来人,分作几部分,看上去好像不是一支部队出身的,反倒更像是临时纠合在一起的。
见骑队在护城河前下了战马,安了心的守军也出来了两个,前来问话。岂料为首的那个军官,也就是人数最多的那部分人马的首领,一副疲惫欲死的模样,开口却不客气。
“本将是新任的永丰县守备,话跟你们说不着,带本将去见你们把总,十万火急,快!”
永丰县在去年被明军攻陷,后来交给了一支本地的土寇,前不久江西提督刘光弼刚刚将那个县城重新收了回来,新任的守备自然是谁也不知道叫啥。不过看他这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守卒也不是傻子——耽误了军情可是死罪,没必要为这态度怎样。
带着守备和几个同行的亲兵入了瓮城,很快就见到了进贤门的守门把总。屏退了左右,岂料那把总听了来人的回答,登时脸色一变,连忙拉着那守备入城,顺带着让手下把城外的那支骑兵放进瓮城里面。
守门把总带着亲兵和那个守备一行进了城便一路向北,反倒是把那些守卒看了个一愣。
“兄弟,喝口水,出啥事了,方便不方便跟咱们说道说道。”
说话的守卒很客气,那个接了水碗的骑兵也没犹豫,一大口灌进了肚子,就对那守卒说道:“兄弟看老哥是好人,今天跟你说明白了,赶紧带着家里人跑吧。老经略没了,广信府也已经丢了,就连棱堡也被攻陷了,再有些天明军就得杀过来,趁着现在有命还是赶紧走人吧。”
“啊?!”
这个消息一出,登时就将那守卒震在了原地,他的一声惊呼,更是把那些好奇的守卒吸引了过来。
说话的骑兵一嘴的辽东口音,说是左虾营的一个什长,左右虾营是洪承畴的经略府亲兵,两个指挥也都是大内侍卫出身,据说是皇上专门派来保护那位声名显赫的老经略的。就连这些人都丢盔弃甲的逃了回来,那么说广信府那边是真的完了。
“这怎么可能?老经略那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老经略去年就败过,前些日子在玉山也败了,对手都是明军的那位秀国公,这次还是那个杀神带着兵杀过来的。”
“就是,就是。我等上下数万大军啊,那可都是奋力死战到底的,可就是打不过。浙江的明军太凶了,刀砍在身上都跟没事人一样,你说能不输吗?”
“我还听说了,那个明军大帅会作法,他的兵都是刀枪不入的,没准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这可咋办啊?”
“……”
进贤门的守卒都是南昌本地人,原本经标营和提标营的那些北方绿营兵在南昌训练时,少不了要偷鸡摸狗,很是看他们不顺眼。可是如今就连洪承畴都完蛋了,南昌城里就一支抚标营,偌大的城池,怎么守,到时候还不是本地人倒霉吗。
片刻之后,进贤门的守军和那支骑兵叽叽喳喳的聊成了一团,各种稀奇古怪的段子都有,以至于他们就连守城的本职工作都给忘了,大抵也只有那个守门的把总还在尽着作为守军的本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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