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瑶出来的时候心里十分平静,但并不是说这时候的她有什么好心情,反而是一种极其糟糕的心情;
那种沉重而漠然的心情,是她用语言所无法表达的,她这时候最大的希望,就是回家好好睡一觉;
今天的这一切,简直就像个噩梦。
林静瑶步伐并不快,她恍惚地想起来年少的时候去姑姑家里做客,姑姑家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姐姐,有一套不愿意要了的玩具,姑姑想要送给林静瑶,她的姐姐当场大哭,又哭又闹,拿着玩具的林静瑶十分迷茫和无措,她睁着黑色的眸子茫然失措地看着姑姑和姐姐,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她小心地把那玩具往姐姐身边送送,结果姐姐一下子就打飞了那个玩具盒,娃娃和衣服掉在地上,姑姑生气地骂姐姐,然后姐姐踩烂了那个玩具,哭泣地嘶吼,“那是我的!我不要了也是我的!凭什么给她?!”
林静瑶脚步顿了顿,稳了稳心神,心脏上面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沉沉地压了下来;
难受。
那是林静瑶唯一的感受,
她那么清晰地认识到,她在霍墨清眼里,或许就是一个玩具;
也许连一个玩具也不如。
人对自己的东西总是有一种占有欲,宁愿自己亲手毁了灭了也不愿意让给别人;
就像姐姐对于儿时的玩具,就像霍墨清对她;
也许在霍墨清心里,她是他的,不论是玩具也好,物品也好,她是他的,
所以他不让她走,不愿意与她离婚;
即使真正的正品已经回来了,自己这个被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赝品,在他心里,也是他的东西;
林静瑶半晌嘲讽地笑了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可以选择不与她离婚,她自然可以选择与他离婚;
就算不离婚又有什么用呢?林静瑶不可能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对他的观感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有名无实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不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不会发生任何夫妻间应该发生的行为,他们不会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聊天,除了以后想要谈恋爱麻烦一点,这婚姻有无跟她毫无关系;
而霍墨清,却非要拉着她在婚姻的牢笼里挣扎,连放飞她的可能性都没有;
如果这种东西叫喜欢,如果这种东西也能称之为喜欢;
林静瑶冷冷地笑了,那么这种喜欢就全给顾雪瑶和他自己的父母妹妹去吧!
林静瑶突然有点恶心,为自己刚才冒出的想法;
那种东西怎么能叫喜欢?!别侮辱喜欢这个词了!
林静瑶边走边想,她的思绪有些混乱,所以她走得很慢,
被霍清方拦住的时候,其实她没有什么意外。
那个店有两个开放的门,霍清方的位置就在那个门不远处,霍清方既然能撕了她的离婚协议书,那么再做出其他的事情她也不奇怪了。
“阿瑶姐……”
林静瑶看着霍清方的局促不安的带着明显讨好迹象的笑容,有些奇怪地笑了,
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明明是做了坏事的人,却偏偏局促不安的像个被欺负了的孩子,那么真正被她欺负了的人,该怎么办呢?
林静瑶这么想,也这么笑了出来,霍清方似乎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阿瑶姐……”
林静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阿瑶姐,”霍清方局促地说道,目光小心翼翼,像一只无措的仓鼠一般。
林静瑶觉得这简直可笑极了,她心里的恶念在霍墨清局促小心的目光下迅速增长,她冷冷地看着她。
“对不起……”霍清方十分局促地说道,声音非常小,林静瑶都有些听不清。
“对不起,阿瑶姐,对不起,真得很对不起……”
霍墨清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知道她自己做得很过分,十分过分,可是那是她的哥哥啊,自己亏欠了那么多的哥哥啊,为了救自己才变成那样的哥哥啊!
哥哥以那种无欲无求的姿态生活了那么多年,这次想要拽住一个人不松开,她哪能不帮着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是真的喜欢林静瑶,身为妹妹的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林静瑶冷冷笑了,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霍清方,霍清方啜泣了好一会儿,无数次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终都没有说成,她拽住了林静瑶身上的披着的小披肩的流苏,哭得十分可怜。
林静瑶淡淡道:“你说完了吗?”
霍清方没有说话,只是啜泣。
“很好,”林静瑶淡淡道,“那我可以说了。”
她脱下了那个小披肩,白色的流苏还被霍清方握在手里,她以一种缓慢的语调说道:“你喜欢那个?我送你了。”
“你碰过的东西,真脏。”
那个时候,霍清方才真的发觉自己的嫂子不愧是中文系毕业的,拿语言当刀子捅人心窝子这种事,她做出来杀伤力一点也不小。
“霍清方,”林静瑶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给人一种无机质的感觉,“就算是因为你们这一家,我也不可能跟霍墨清在一起。”
“你们,”林静瑶顿了一下,那种停顿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伤害,霍清方好像是等待判决的羊羔,瑟瑟发抖,“都让我恶心!”
霍清方几乎拿不住手中的小披肩,她的手一直抖啊抖,那一瞬间好像要昏过去一般,
她抬起头,哭道:“哥哥真的喜欢你啊!”
“他从不对任何人这么执着,他只是傻而已!”
林静瑶面无表情,“我很喜欢他,非常喜欢,喜欢到我恨不得拿把刀杀了他。”
林静瑶一字一顿道,“我是个好人,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好人,不惹事不生非,待人接物温和有礼。”
“别逼我,一个好人疯狂起来,坏人都要靠边站。”
“霍清方,”林静瑶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道,“你,还有你的母亲,都一副哭泣哀求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知道你们这幅样子多么让我恶心吗?”
“你们知道,什么叫做道德绑架吗?”
“是哪条法律规定了,霍墨清喜欢我就能把我打扮成他的初恋?哪条法律规定了,他喜欢我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时时刻刻忍受着一个让我随时想起那个痛不欲生的噩梦的男人?”
“真可惜,都没有,”林静瑶露出一个惋惜的笑容,“我生活的好与不好,以后会不会有男人要,都跟你们没关系。”
“霍墨清喜不喜欢我,他过得好不好,都跟我没关系。”
“阿瑶姐……”霍清方痛苦地喊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个样子的!”
“都怪我,都怪我,哥哥不是想要这样的,都是我们自作主张,哥哥本来就打算跟你离婚放你自有的!”
“都是我们的错,你别怪他,你别怪他。”
霍清方几乎摊倒了一般,哭得肝肠寸断,林静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个时候,你还觉得委屈?”
“你也真是让我开眼了啊。”
“决定来找我的是你,撕了我的离婚协议书的也是你,哭着喊着说对不起的还是你,”
“一个人,要是不知道这件事是错的,她做了,那叫脑子有病,”
“而一个人,要是知道这件事是错的,她做了,做完了还可怜巴巴地向被害者道歉,这叫脑残,”
林静瑶冷冷地看着她,“你明明知道这是错的,明明知道这不应该做,而你还是做了,做了以后还可怜巴巴委屈无措地向被害人道歉,又把所谓的责任担在自己身上,好像自己是牺牲奉献了一切的英雄,”
霍清方哭泣地摇头,林静瑶冷冷地问道:“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对不起……对不起……”霍清方好像是案板上的鱼,没有任何挣扎的能力,摁着自己的衣领哭的肝肠寸断,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林静瑶倏地叹了一口气,她刚才所积累的愤怒一口气地向霍清方发泄了出来,但是她却感受不到半点快乐和快感,
没有什么好快乐的,更多的反而是疲累,
那种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仿佛可以冻结人灵魂的寒意和疲累。
林静瑶低下头看着这个哭得几乎跌在路上的女孩,沉默地移开了脚步,
她走了五米远,突然听见身后有一个很沉重的脚步声,
霍清方拦在她身前,无比郑重地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对不起。”
“我为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抱歉,对不起。”
她的声音还在发颤,带着强作镇定都压不下去的颤音,深深地弯腰说道。
林静瑶看了她一眼,绕开她,淡淡道:“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事情都发生了,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想要弥补?”
“别搞笑了。”
“要真觉得自己错了,真得想要道歉,把离婚协议书给我啊。”
霍清方站起来看着林静瑶毫不留恋的背影,眼眶通红地握起了拳头;
然后突然蹲了下去,放声大哭。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自尊有自信的女性,她知道她自己做得这些事情都林静瑶所造成的伤害;
可是她没有办法啊,她真的没有办法啊,
霍清方痛苦地哭泣着,直到有个人轻轻拍了拍她,问道:“请问,你需要纸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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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瑶回到家的时候,顾芳华正兴冲冲地做饭,她今天虽说是去上班了,但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心情,再留了作业给学生以后,十分潇洒地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大堆数十样东西,从鸡鸭鱼肉到水果零食,上上下下提了十几个袋子,回家了。
她要给她的女儿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告诉她的宝贝女儿,她的母亲和父亲还在她身边呢;
她甚至想着,过一会就去给女儿的两个好闺蜜打电话,不需要告诉她们什么理由,只需要说阿姨想你们了,来家里吃顿饭吧;
在这个日子里,她想要告诉她的女儿,她的身边,还有她们。
父母和闺蜜,亲朋好友共聚一堂,最亲近的人都在自己身边,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顾芳华想了很多,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女儿会以这么一副面孔回家。
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嘴唇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的小披肩已经没了,一副从风雨中走出来的疲惫不堪又痛苦的样子;
顾芳华本来是笑着迎接女儿,这下子直接被吓到了,但是她不敢在女儿面前失态,只能强自压住自己心里头不好的情绪,唤道:“阿瑶回来了,来,妈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我们先去吃一点垫垫肚子。”
她的女儿只是往前走,好半天才反应了一下,对着她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的女儿声音很低,低的她都快听不见了,又十分嘶哑,好像被刀子割开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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