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尉刀罗双原是老宁王连城麾下一员猛将,大小经历数百余战,年过五旬依旧骄雄过人。他朝着王位拱手垂肩,深深一拜,道:“王爷,我等自随先王征战以来,亲眼目睹先王励精图治十余载,才有此基业。如今您手握郡七十二县,坐拥益州、南中之兵;兵多将广,甲士如云,将士一心,大家都愿意守住祖宗基业,和他们殊死一战!”
刀罗双说罢,朝着连秋上深深一拜,长跪不起,等着他下达作战旨意。
宁王连秋上看着刀罗双,幽深的目光闪动。
忽然,他轻轻叹了一声。朝堂上文武百余双眼睛看着他,所有人肃静下来。
连秋上迈着沉重坚的步伐,一步步下了玉阶,双手来扶刀罗双,蔼声道:“国尉,请起。”
刀罗双抬头望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明茫然。
连秋上搀扶罢刀罗双,看向众官,道:
“在座的诸位,均是先王跟前的老臣,有些乃是本王的叔伯辈。你们跟随我父亲征战大半生,历经艰辛苦楚,方才有云南今日之繁荣;你们的家眷子孙受尽了离乱,方才过上短短不过几年的安定日子,本王又如何忍心这么快将你们置于刀光血影的战乱中去。本王接管云南不过数月,尚无以恩德加以百姓,倘若一旦同朝廷军决战起来,哀荒遍野,血流成河,都是为了本王之故,本王何以心安啊?”
他说到此处,那桀骜清俊的面庞骄傲顿失,两行泪水顺颊而落,一阵哽咽,言语再也难以为继。
文武百官望之,无不悲伤落泪,纷纷怆然涕下。
这时,军尉刀罗双身后一个参将大喊道:“王爷,生死何足道哉,咱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几百年,凭什么把祖宗基业拱手让人,朝廷给过咱们什么?朝廷就是强盗,只会从咱们这里掠走土地钱粮,咱们要是就这么认命给他们当孙子,死了也没脸见祖宗!”
武将们闻言,也纷纷骚动了起来,个个义愤填,纷纷喊起来:
“王爷,咱们就同他们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不想到了地下无颜面对祖宗!”
“是啊,咱们誓死不降!”
“王爷,下令吧,咱们和他们打!”
连秋上以袖拭泪,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望了一眼文官队伍。武将们好战,都憋着一股劲气,愿意参战拼死,但这些有权有势的文官老骨头们就未必了,他是君,这些人是臣,云南没了,他会死,但这些老骨头还能继续归顺朝廷作朝廷的官,难保他们不会为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出卖他这个王。他要观察观察这些文官的情绪。
连秋上道:“可是,朝廷的国师已经颁布诏令,要本王的人头;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本王献出建伶城,能够保得在座诸位全家老小平安,本王区区一颗项上人头,又何足矜贵呢?不如让朝廷拿去便是,何必让云南六郡的百姓为我经受战乱?”
这时候,国相杨素,站出了班次,朝前一步——
“王爷,您可不能一时糊涂啊!”
“今日之战不比往昔,昔日朝廷打到淝水一带便收兵;而今日之战,是敌军已经逼到咱们家门口来了——朝廷这一回是不拿下建宁郡不罢休。他们已将尔等视为肉中芒刺,岂能留下生还之机?”说到此处,杨素身体一转,面向众官员。
“你们以为朝廷拿下云南,当真会招安吗?牂牁郡被拿下的时候,操光操将军怎么死的,药王谷被占,陈翦又是怎么死的?如果建宁被夺,他们的下场便是你们的下场,你们还要对朝廷抱有妄想吗?咱们世世代代都是王爷赏饭吃,朝廷何曾管顾过我们的饥苦?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殊死一搏。”
杨素这番话,从哀情切切转为慷慨激昂,一瞬间说得群情激荡。文官队伍也纷纷站出班次,文武百官一同跪下,恳求:“请王爷下旨,同敌军作战到底。”
国相杨素立于百官之上,徐徐转身,这清瘦多智的谋略之士,朝连秋上彬彬一揖,沉声发出恳请:“王爷。”
连秋上早已收干了眼中泪水,取而代之的,却是鹰隼一般锐意的光芒,他早有此心,连家的子孙,只可战死不可投降,既然一切已经到位,他慨然起身,王袍的大袖一挥,拔出了腰间佩剑。
他将佩剑高举,剑锋上的一抹冷光倏然犀利,照亮了南中王宫的殿堂——“好,那我等就同敌军血战到底,誓死不降!”
……
转眼立冬。
云南那头,还在不断地在郡内征兵征粮,从西羌购买马匹,储备冬天的战争物资。而朝廷军这边,却逐渐陷入困局。
这益州郡位于云贵高原中部,一进入冬日,便有许多将士水土不服,草药消耗陡增;加上入冬时候气温陡降,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冻雨,冬小麦返青时节,庄稼全数糜烂在田里,粮草全靠后方骡马运输补给。然而路上却大规模积冰,道路湿滑,骡马行走十分缓慢,于是前方的部队,陷入了物资短缺的困境。
国师一面着人写信给武陵郡那边催粮,一面令白鸟营斥候迅速行动,搜集敌情。
军司马冷山便把斥候营的人调集起来分成两拨,一拨派向前线,设法弄到建伶城城防路观;另一拨则负责在当地寻找草药和粮食物资,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顾柔被分到去找粮草的那一拨里,她很有些着急,生怕是因为大宗师的关系,对她特别照顾了,不给她危险的任务去办,她特地去找冷山请命,主动请缨想要跟向玉瑛、祝小鱼去建伶城。
冷山是这么回答她的:
“后方调度物资的能力,决定了前线战场的实力和士兵的规模,就像一棵树,只有地底下的根脉强壮,提供足够多的养料支持,地上的枝枝叶叶才能繁盛。所以,寻找物资也是个很重要的任务,你必须把它完成,明白了么?”
顾柔听明白了,郑重点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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