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轩媖从织坊回来, 就发现家里头多了几个客人。她扫了眼桌上的礼物, 心中冷笑,这血本倒是下的不少啊。
看来贪墨的银子也不会少了。
“诸位是来寻我家老爷的吧。”朱轩媖朝他们福身行礼,几个男子赶忙立起来回礼。可她却没受这礼, 侧过身子避开了, “一介民妇, 不堪受此大礼。”
男子们尴尬地收回了作揖的手, “我们……”
朱轩媖不等他们将话说完,就给打断了, “我家老爷这几日不会回来, 若要寻人,可往城郊去。诸位大人, 奴家一个女子, 且不能见客,还请诸位早些回去吧。”
真是因男女有别?那为何织坊中有男织工?在场诸人心中明白, 这是朱轩媖的推托之词。他们想要说服朱轩媖在圣上面前说说好话求求情, 可现下看来,人家并不想开这个口。
这闭门羹的滋味可不好受。来的人都是有功名的,在他们眼中,女子、商贾,啃着朝廷骨血的皇亲国戚,最为瞧不上。可现在,他们叫人狠狠打了个耳刮子。
偏还不能还手。
朱轩媖隔着房门的花窗,看着那些人空着手灰溜溜得走了。她冷笑一声, 引起边上徐佑钰的好奇,“娘,你笑什么?”
朱轩媖弯下腰,将女儿抱起来,“娘在笑呐,这人先前明知是错事儿,却非得去做。现下叫人知道了,又不得不花大价钱来补窟窿。”她又朝外头看了一眼,抱着女儿转去了里边。
人家送来的礼物,她却是一个都没退,写了封寄去京中的家书,同这些礼物全都送去了京里。
到底是做了营生,见过些世面的人了。朱轩媖怕这些东西会叫人给拦下来,特地寻上了方永丰。“你们的路子比我广些,总有法子替我瞒过浙江那头的耳目,顺利送达京城。”
方永丰笑了,“区区小事。”
文臣武将两套班子,在这大明朝,明面上是武将被瞧不起,可人武将心里头也瞧不起文臣。一个个酸不溜丢的,叫他们上战场去杀敌,一个个都得腿软得跟面条一样。
方永丰虽是海寇出身,不过凭着一身仗义直言,在福建一带的水师中还是挺混得开的。别的不提,光是打上衙门同官爷、镇守太监以理据争,将克扣的军饷给讨回来。这一笔人情就极是不好还了。有他出面,自然没有不应的。
文臣有文臣的路子,武将自然也有他们的法子。想要瞒住对方,那也是多年琢磨出来的老套路了。
朱轩媖将东西交出去,就不再管了。织坊里头的事儿就够她忙活的了。随着漳州倒了不少织坊,漳缎的价格水涨船高,朱轩媖的织坊生意也越发好了起来,单子几乎是翻倍得过来。
人织坊虽然关张了不假,可布商还是要布匹来卖的,海商也是要进布匹去外头做营生的。而今唯有加了银钱,催着朱轩媖可以将自己排在第一个,尽早拿到漳缎。
朱轩媖也是个公道人,并不愿为难人,一应全按照下单的顺序来。若是以银钱高低来排单子,名声坏了倒是其次,这漳缎的价格也就乱了,往后再不好看行情。别的织坊倒也不是没有这么干的,只朱轩媖坚守着底线,执意不肯,有些催的急,干脆就叫人另上别家去。
本来再继续添了织机和人手,倒也可以。只是朱轩媖有了先头的教训,步子不敢迈得那般大了,先顾好手里的再说——徐光启出的那笔钱,且算是自己同他借的,写了欠条的。
就是没算利息。
徐光启也不在意,现在钱包里头鼓着,且不在意这点蝇头小利。
朱轩媖的书信有了方永丰的保驾护航,果真一路顺风顺水地送到了京城朱轩姝的手中,甚至要比以往还快着些。
朱轩姝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幸好快入秋,所以还忍得了热。只整日甘愿呆在床上,一步都不想下来。熊廷弼怕她养的太好,回头生产时受罪,偏她撒着娇,又拿宫里太子妃的事儿来说。
“太子妃先前就是多走动了呀,上旬还见了红呢,现在日日叫按在榻上不许下榻。”朱轩姝揉着自己的肚子,眼睛亮亮,“我这不是怕嘛。”
熊廷弼拿她没法子,“有甚好怕的。乡间农妇白日下地劳作,还有的就生在田坂边上的呢。”他微微皱了眉,“我是担心你吃苦,旁的倒无妨,都依着你。是男是女……也无妨,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我已是丧妻过的人,再不想、再不想……”
朱轩姝见他似乎要哭,当下就慌了,“别呀,别别别,飞白,我晓得错了,这就下来去院子里走走,好不好?你别气,我我我,我真知道错了。”
熊廷弼勉强笑道:“我也不是要勉强你,你不愿意也罢了。只不能整日在榻上歇着。”他眯了眼,“近来你定没照过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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