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溆望着母亲的笑脸, 久久不能回神, 背上浸透了衣服。
果真是女人心, 海底针。这后宅之事, 莫非真能像母亲说的那样搅动整个朝局?
似乎……也并非不可能。古往今来, 亡在女子手里的国朝并不少见。
郑梦境略有些得意地打量着儿子,“怎的了?不认识我了?”她戳了戳朱常溆的鼻尖,“你呀,且有的学呢。”呼,总算有一个是自己能胜过他的了。
郑梦境负责指出方向, 朱常溆转回慈庆宫去, 就开始想法子,如何将这件事落实下来。
有了先前的经验, 朱常溆在父亲面前并不敢太过放肆。哪怕现在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可谁知道这不会是风雨来袭前的征兆。
必须小心, 再小心。
朱常溆心不在焉地任由宫人们给自己更衣洗漱,脑子不断转动着。从被册立皇太子之后,朱常溆所看的奏疏就不是由着他自己的挑的,全是朱翊钧选好了给他的。
如果现在他提出要翻阅过去的奏疏卷宗,会不会横生枝节, 另起波澜?
朱常溆躺在床上,咬住下唇, 翻了个身。谨慎起见,还是放弃这个方法比较好。不到万不得已,便不用这个下下之策。
可如果不去翻阅旧卷宗, 又从何得知楚藩究竟有没有人对朱华奎的身份有所怀疑?
朱常溆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毫无头绪。烦躁之余,他便做起假设来。
如果自己是楚藩的宗亲,怀疑楚王的身世,那会在什么时候上疏?
楚藩地处湖广武昌府,楚府宗人受当地民风影响,素来彪悍。朱常溆不信如果他们怀疑朱华奎身世不明不会上疏。
肯定是册立为王的时候。那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朱常溆模糊地记得,朱华奎是万历八年被册为楚王的。只想不出如果照自己所想,究竟会是哪一位上疏指出。而父亲又为什么没有重视。混淆血统,这是多大的事?
再有,朱华奎被册为楚王时,还年幼,那时候好像是由武冈王朱显槐代为管理府事。后来却换成了东安王朱显梡。这人事交迭之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和缘由?
否则好端端的,换人做什么?朱显槐可是万历十八年才薨逝的,那时候活得好端端的,身体康健得很。平白无故,为的什么换的人?一定是出过什么事。
朱常溆辗转反侧了一整夜,能确定下楚藩确确实实有人上疏,而且一定是在万历八年。剩下的,便是如何说服朱翊钧,让他重新审视这份奏疏,并下令彻查。
一旦有了楚藩这个由头,自己再上疏奏请彻查所有的宗亲,届时祸水东引,拉下河南那三个来,眼前之局也就迎刃而解了。朝臣们的注意力会放在混淆血脉上头,而忽略除籍。
“殿下,该起了。”单保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一夜未眠的朱常溆应了一声,很是疲惫地起来。困乏疲倦的感觉,与不停转动的脑子混在一起,让他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可朱翊钧还在启祥宫里等着他。
幸好今日不用视朝。否则朱常溆不确定自己到时候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睡过去了。
单保一边替朱常溆更衣洗漱,一边道:“殿下可是昨日没睡好?气色看起来很不好,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
朱常溆揉了揉脸,有气无力地道:“是么?”
“可不是。”单保细细看了看他,“眼睛里全是血丝。”
朱常溆皱眉,这模样叫父皇见了,一定会相加询问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到时候要怎么回答?
单保将温热的手巾绞好,递给朱常溆,“殿下。”
朱常溆接过手巾,又抛回给他,“换冷水。”
“这……”单保有些为难,怕太子受了凉病了。
朱常溆横了他一眼,“快去!”没睡饱的时候特别容易生气。他赶紧深呼几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万不能在父皇跟前露出来。
清冷的早晨,冰水浸过的手巾敷在脸上,片刻就叫人神智清醒起来。
朱常溆用力眨了两下快合上的眼,摇了摇头,拍了拍两颊,觉得比刚才清醒了一些。
“去启祥宫吧。”朱常溆吩咐道,“肩舆可都备好了?”
单保弓着身子走在他前头,“请轿长早已备好了。”将朱常溆扶上肩舆,不无担心地道,“殿下……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今日就同陛下告假?”
“不了。”朱常溆摆摆手,示意请轿长将肩舆抬起,“去启祥宫吧,别叫父皇等久了。”
慈庆宫的宫人们跪了一地,恭送太子离开。
朱常溆坐在肩舆上,眼看着启祥宫越来越近,心思也越来越复杂纷乱。
该怎么解释?该怎么提起楚藩?
肩舆停在了启祥宫外头。“殿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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