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所有的下人, 除了起先徐家自己买的, 其余全是从宫里跟出来的, 现在又跟着那些嫁妆重新回宫里去。
最舍不得朱轩媖的当是自小就将她带大的奶嬷嬷, 拉着朱轩媖的手就是不愿松开, 哭成个泪人,在宫里派来的太监几番催促下才依依惜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朱轩媖抱着小徐骏,将眼泪都擦在儿子的衣服上,怕叫人看见了, 却还是逃不过徐光启和徐骥的眼睛。
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将门关上,徐光启便换了副面孔。“明岁的科举你是赶不上了, 且开始准备二十九年的辛丑科。”
徐骥肃着脸,“父亲放心, 儿都知道。”
徐光启一叹,“家中遭逢变故,往后咱们过得不会同先前那般好了。为父希望你享得了福,也吃得起苦。你——可能做到?”
“自然!”徐骥点头,又问道, “父亲呢?不与我一起备考?”
徐光启犹豫了下,摇头道:“不了。而今家中银钱不多, 且尽够着你一人用吧。我已是上了年纪,便是考中了还得熬资历。你与我不同,好好努力, 莫要辜负了你娘的一番心血。”
徐骥沉默半晌,闷闷道:“我唯怕的便是骏儿大了以后,听说了这遭事,会恨上娘。若如此,倒是我的罪过了。”
“你慌的什么。”徐光启捋须哈哈大笑,“有你娘同我在,怎会将骏儿给教坏了?”他得意地看着儿子,“莫非你觉得为父没将你给教好了?”
徐骥嘟囔道:“我与父亲还是入京后才见得多,先前父亲总是天南海北地走,都不晓得你在哪儿,也就每旬一封家书。”
徐光启微有赧色,“这点确是,为父对不住你。多年来未曾尽父责。”他宽慰地望着徐骥,“不过而今见你待手足之情,我心中已是宽心许多。”
朱轩媖未生育前,就曾向徐光启透露过自己的担心,怕徐骥会对小上十几岁的手足心里别扭。徐光启虽然嘴上安慰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现今看他俩兄弟处得不错,别提多高兴了。
徐骥被父亲夸得脸红,有些不知所措,只取了白纸来,提起笔,摆出一副大人模样,轻咳一声,“父亲,您说说课本同作业吧,我通记下来,回头就按照上头去看。”
徐光启没揭穿儿子,略一思索,报了一连串的书单,让儿子记下来。
朱轩媖自书房门前离开,思索着自己该去趟外祖永年伯府。她听说皇叔父有意在京中建办义学馆,届时会请了大儒来授课,正是个好机会。徐骥独个儿在家里,也没伴儿,去了学里正好认识些人。
只是现今徐府除了日常的吃穿嚼用,再没旁的多余的钱,朱轩媖只得指望外祖家还惦念着自己,莫要生分了,便是将这个脸豁出去,说动了他们才好。
朱轩媖记得……永年伯有一块地一直闲着,正好就在医学馆的边上。若是外祖家不愿出钱,将这块闲置的宅地让出来也行。
朱载堉要建造义学馆的事在京中兴起波澜,由郑家出面,率先慷慨解囊,捐了一万两银子,后头不少人跟风,也都多多少少捐了点,不过一旬功夫,竟有了几十万两的款子,数额之大,令人咋舌。
永年伯府自朱轩媖上门后,一直没动静。永年伯下不了决心,便是有永年伯夫人在一旁吹枕头风都不管用。而今见大家都行动了,便咬咬牙,把那块地给让出来。地契还是永年伯夫人去送的,千叮咛万嘱咐,里头有徐夫人的功劳,让朱载堉往后别忘了收徐骥入学。
朱载堉全部一口应了,他还琢磨着去请那些大儒来。他在怀庆时,就好结交名流文士,现在这些昔年的人脉全都派上了用。
宫里的朱翊钧听说宫外有这一番动静,不免也关心了起来。不过朱载堉近日为了筹建义学馆的事太忙,根本没空觐见,所以问的是朱常溆。
“这么多的银钱,你皇叔父可有说过交由谁去负责?”朱翊钧皱眉,“虽然皇叔本身算术就好,可还有许多旁的事等着去做,他一人哪里忙得过来?”
朱常溆轻笑,“这些事啊,父皇就别惦记了,皇叔父应当自有人选。”实际上他早就和朱载堉私下举荐了自己的亲弟弟。朱常治能算是朱载堉的学生,又有皇子的头衔,由他出面也能镇得住一些宵小之辈。
“你说……”朱翊钧想到了已经除籍的女儿,“徐家也有个儿子,也差不多是年纪该参加科举了吧?你说你皇姐……大姐姐会不会也存了心思让他入学?”
若是有这个念头,自己这个做父亲少不得舍了脸皮,去求一求皇叔。钱,私帑是没有,不过天子的脸面总比钱还值钱……吧?
“父皇不必担忧,儿臣听说大姐姐已经说动了永年伯府,永年伯府让出了一块地用来建造义学馆。”朱常溆望着父亲,“永年伯府在大姐姐除籍后依旧不忘,父皇看着,是不是到时候寻个由头给人升一升?”
岁禄肯定是不给的,宗亲除籍说到底,还是削藩,为的便是那点岁禄。外戚领不了什么官职,唯有虚衔是不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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