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伤了你母妃。”朱翊钧坐下,探头去看朱常洵喝|奶,觉得有些新奇。生朱轩姝的时候,郑梦境的母乳并不多,喂不了多久就交给乳母了。朱常溆比起母亲更喜欢乳母,也没喂上多久。再看朱常洵这副凶狠的模样,好似少喝一点都亏大发了。
朱翊钧的手渐渐从背后摸到肩膀,挑开另一边的衣襟,慢慢往下探。郑梦境动了动身子,“陛下,莫要闹。”
“朕哪里闹了。”朱翊钧凑在郑梦境的耳边,语气中带了几分情|色的味道,“幸好小梦这次奶水足,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喂得饱洵儿。”
郑梦境的脸一路红到耳根,虚张声势地瞪了一眼朱翊钧,心里大窘,巴不得朱常洵快些喝完,自己好把衣服穿上。偏儿子喝得打了嗝,还叼着不放,似乎想歇一歇,等会儿再吃。她没好气地强硬把儿子塞进朱翊钧的怀里,背过身用巾帕擦拭干净身体,将衣带系好。
朱常洵见喝不到了,小嘴一瘪,“哇”地一下哭开了。
朱翊钧熟练地抱着孩子哄,嘴上还不饶人,“小梦你瞧,洵儿不高兴了,真真是严母。啧啧,以后要是授课了,你还不天天打板子。”
“学得不好,自然要挨板子。”郑梦境翻了个白眼,“难不成任由他随着性子来?做个只知玩乐的藩王不成?”
“怎么会呢。”朱翊钧自信满满,“朕是天子,小梦又蕙质兰心,溆儿和洵儿必定不比旁人差。”
“我不指望他们能有状元之才,能把字认全了,不做个睁眼瞎就行。要紧的是明白做人的道理,他日长大就藩后,莫要仗着皇嗣的身份为害百姓,整日奢靡铺张。”郑梦境从朱翊钧的怀里接过孩子,哄地不哭了,放在摇篮里,又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眼泪。
“有小梦教着,必不会的。”朱翊钧对陈矩道,“将东西拿进来吧。”
陈矩领命出去,不多时带着两个抬着箱子的小太监进来。
朱翊钧牵着郑梦境过去,将箱子打开。
郑梦境好奇地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抖开,“这是什么?”好像是衣服,但这种款式她从未见过,“竟然还有个木头做的?做什么用的?”她拿衣服在身上比了比,有些小了,特别是腰那儿。
朱翊钧笑道:“是你父兄寄回京里的,说是在肇庆看见的泰西女子的衣服,觉得新鲜有趣,便买下送来。”他从箱子里翻出一双鞋来,比划着,“衣服许是穿不了,鞋子似乎也大了。”
这鞋也与大明朝女子所穿的平底绣花鞋很是不同。前低后高,脚跟下面多出一块来。
郑梦境放下衣服,将鞋子拿来穿上。“是有些大了。”不过能让自己看起来高一些,她试着走了几步,差点摔倒,幸好有朱翊钧扶着。“鞋子脱下来,朕让匠人依着你的尺寸重新做一双。”
郑梦境把鞋子交给陈矩,重新摆弄起衣服来,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穿上身。
“不忙,改日问问利玛窦,他们应会知道穿法。”朱翊钧有些可惜,暂时看不到郑梦境穿上,“若是不合身,再让针线局去照着做一件便是。”
郑梦境点点头,“不过这衣服怕是穿不出去。”袖子短了,露出一大截手臂来,脖子到胸那块儿好像还袒露着,胸和腰到时候会显出来。虽然她是很感兴趣,但实在太过于挑战礼法了。
“无妨。”朱翊钧含着她的耳垂,朝陈矩摆摆手,示意他带着人下去,“小梦只在朕面前穿便是了。”他将手搂上郑梦境的腰,捏了捏因生产而多出来的肉,嘿嘿笑着,“现在你可没法儿说朕像阿雪了,你同阿雪也一样。”
郑梦境毫不示弱地捏了一把朱翊钧的双下巴,得意地笑,“奴家可没这个。”说完,又捏了一把。手感不错,再捏一下。
“说起来,最近都没看到阿雪。它上哪儿去了?”
朱翊钧拉开郑梦境不断捏着双下巴的手,禁锢在背后,“阿雪找了个郎君,要生小猫崽了。你说,会生几个?”
郑梦境抛了个媚眼,“三个。要是奴家赢了,可有赏赐?”
朱翊钧捏了捏她的鼻子,“财迷。说吧,想要什么?”
郑梦境转转眼珠子,“陛下先欠着,以后奴家有了想要的再说。”
“罢,随你。”朱翊钧觉得腿上一疼,低头去看,见是阿狸站起身来,正抓着自己的腿想要上来。他弯下腰,将阿狸抱起来,“阿狸可晓得自己要做外祖母了?”
阿狸“喵——”了一声,好似回答他的问题。它从朱翊钧的怀里跳下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他们,喵喵叫了几声。
“是想带咱们去什么地方吧?”郑梦境猜着,“陛下跟去看看?”她还没做完月子,在屋子里走走倒是无妨,出不得门见风。
朱翊钧点点头,跟着阿狸出去。
郑梦境脱了软鞋,和衣在榻上歇着。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阵嘈杂声醒来。
朱翊钧一脸兴奋地回来,“阿雪生了!”
郑梦境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在哪儿?”
“就在翊坤宫。”朱翊钧故作神秘道,“你猜在哪儿?准想不着。”
郑梦境觉得自己的确猜不着。狸奴生产喜欢在僻静的地方,躲着人生,轻易不会叫人瞧见。翊坤宫每日人来人往的,实在想不出哪处能让猫儿满意。
“就在姝儿住的偏殿外头的墙根角落。你原不是说那处的野花好看,有意趣,枯了也不准叫拔了吗?如今那处挨着殿,热烘烘的,又有枯草枯花遮掩,平日没什么人过去,阿雪自是满意。”
朱翊钧原想将阿雪一家子抱进来,叫陈矩给拦住了,不觉有些可惜。“陈矩说,那处是阿雪自己挑的,就算抱进来,也待不了多久,指不定明日就带着孩子搬去旁的地方,就再也找不着了。”朱翊钧望着外面,“那么冷的天,也不知阿雪和它的孩儿行不行。”
“陛下若真担心,给它们做个棚子也成了。到时候猫儿们大了,再拆了。”郑梦境想起方才二人的赌约,“阿雪生了几只?陛下快说!”
朱翊钧脸拉得老长,跑上榻来,双手一左一右地捏着郑梦境的脸,“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雪生了三个狸奴?”哎呀,捏起来软软的,像团棉花似的。
郑梦境口齿不清地道:“奴家哪里知道。阿雪何日生的?”
“看小猫儿的模样,好似三五日前吧。”朱翊钧有些心疼地松开手,见郑梦境的脸都被自己拉红了,不觉有些后悔下手太重。
郑梦境两手揉着被拉得发红的脸颊肉,“奴家可半点儿不知道,也没人来告诉奴家。”
朱翊钧不无感慨地叹道:“当年阿雪出生的时候才那么点大。”他用手比划着,“阿狸可比它会藏,拳头大了才带来朕跟前。一眨眼,竟然也做娘了。日子过得真快。”
“可不是,算算看,奴家入宫都四年了。”地龙烧得热乎,郑梦境两眼一睁一闭,就要睡过去。朱翊钧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身子,“睡吧。”
他又想起满月宴上要颁布的晋封内旨,附耳轻声道:“今年你的千秋节,可得好好操办才是。”
郑梦境迷糊糊地道:“又不是正寿,大操大办就不必了……”话说一半,就又睡过去了。
朱翊钧看着她的侧脸睡颜,只觉得分外可爱。又想起方才在外头看到阿雪侧着身子给小猫们喂|奶,和先前给朱常洵喂|奶的郑梦境颇有相似之处。他拉过薄被,给郑梦境盖上,枕着手看着她。
今年的千秋节必定得好好办才行。毕竟是晋封皇贵妃后的第一个千秋节。
几日后,便是满月宴。王喜姐和郑梦境都出了月子。
郑梦境穿着大礼服,带着两儿一女,坐着肩舆去坤宁宫参宴。因带着孩子,琐事繁多,到的就比旁人略晚些。
走进殿内一看,两宫太后已是到了,正坐在上首,王喜姐带着朱轩媖紧挨着她们。外命妇们都围着说吉祥话。
叫人觉得奇怪的是,王淑蓉并未到场,就连皇长子也没出现。
看来前几日听说皇四女病了是真的。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一场风寒。但好巧不巧,将病气过给了朱常洛。王淑蓉这下便急了,越发觉得女儿是个扫把星,恨不得她即刻便死了,让儿子好起来。太医倒是开了方子,但有没有给皇四女服下,且要存疑。倒是朱常洛叫王淑蓉紧紧盯着,一碗药不落地吞进肚子里去。
李太后早就和王淑蓉说过,今日郑梦境会收到晋封的内旨。她心里气闷,所以来个眼不见为净,借口朱常洛生病而将儿子拘着不参宴,自己也说要照顾儿女不得过来。
“德妃娘娘来了!”坐在门口的外命妇第一个发现郑梦境到了,赶忙站起来行礼。
今日宫人忙的不行,来的贵客又多,一下子竟漏过了郑梦境,没来报信。
王喜姐将这事暗暗记在心里,只觉得自己最近只顾着嫡子之事,对宫里太过宽容。待宴后,需得像以前那样重新狠狠□□起来。
一群几日不打,就皮痒的东西!
郑梦境领着孩子一路到前头行礼。陈太后让她近身来坐,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朱轩姝左右四顾,觉得这里热闹归热闹,就是吵得她有些脑门儿疼。一扭头,看见李太后独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便赖了过去。
“皇祖母。”朱轩姝趴在李太后的膝头,“皇祖母,抱。”她伸长手,等着李太后将她抱上腿。
李太后看了她一眼,“姝儿乖。”从手上脱下个金镯,“拿去玩吧。”
这些金镯玉器朱轩姝在翊坤宫看得多了,并不觉多稀罕。朱翊钧宠着郑梦境,赏赐流水般往翊坤宫库里搬。郑梦境也由得孩子玩儿,只不许他们弄坏了。她把李太后的镯子推开,在原地跳了几跳,“皇祖母抱。”
李太后几不可见地皱了眉,伸手要去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彭夫人。彭夫人以为李太后是厌烦朱轩姝的闹腾,让自己暗中“教训”一下,便先李太后一步,将朱轩姝搂过去,手伸入袄子侧开的衣摆中,在她腰上狠狠捏了一把。
一直叫朱翊钧和郑梦境捧在掌心宠爱的朱轩姝哪里受过这样的疼,当下就哭开了。偏嗓门还高,一个人竟盖过了所有的人的声音。殿中刹那间齐刷刷地不说话,用探究的眼神望着上面,看发生了什么。
王喜姐当时顾着同身边的外命妇说话,并未瞧见彭夫人的小动作,并不知道为什么孩子突然哭了。以她对朱轩姝的印象,觉得她不像是个娇气不懂事的孩子——若真是如此,郑梦境也不会将她带出来。在这种场合闹起来,分明就是不给自己面子,连带她也下不来台。
她犹疑地看着彭夫人,怀疑是她做了什么。
彭夫人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带来这么大的阵仗,半搂着朱轩姝愣在那儿,一时忘了言语,也忘了松开。
李太后知道彭夫人会错意,心下暗叹不够机灵,根本拎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虽然觉得人不够能干,却也觉得她对自己颇为忠心,便想开口将人保下来。
不料还没等李太后说话,朱轩姝一把推开彭夫人。措手不及的彭夫人被推得倒退了几步,正好撞上身后的桌子。桌上的摆设掉在地上,全都摔了个粉碎。
王喜姐的脸沉了下来。
朱轩姝跑回郑梦境的身边,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抽泣道:“母妃,这个奴才拧我。”说话声音不轻,坐得近的几个外命妇都听到了,接下来一个传一个,全场哗然。
李太后身边的一个夫人,竟能对皇女下手?!
郑梦境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低声安慰着女儿,“姝儿乖,咱们等会儿再说。”小孩子忘性大,等下不疼了也就没这回事了。
朱轩姝抽噎着,用手背不断抹着泪,“母妃不欢喜我了。”她拉过郑梦境的手,摸着自己被拧到的地方,“姝儿疼。”
女儿受了委屈,郑梦境心里当然难受。但今日实在不能当众发落彭夫人。且不说李太后愿不愿意将这个为了治疗眼疾而特地从宫外请来的民间妇人施以责罚,便是素日对下人严厉的王喜姐都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发落人。
郑梦境轻轻揉着女儿被拧到的腰部,柔声道:“母妃哪儿不欢喜姝儿了?母妃给你揉揉好不好?揉揉就不疼了。”
朱轩姝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擦泪的手背上湿漉漉的,但心情已经好很多了。她把头靠在郑梦境的肩头,由着母亲给她擦干手,又轻揉着疼处。
李太后知道众人都在等自己发落了彭夫人,但这时候责罚自己的人,便是落了面子,可又不得不出声。她最怕郑梦境借着女儿不依不饶的,如今见她把朱轩姝安抚下来,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彭氏!”李太后双目一瞪,还没说如何处置,就听王喜姐凉凉地道:“彭金花的事稍后再议不迟,娘娘莫要坏了今日的好心情。”
李太后咬牙,等宴后朱翊钧知道了,怕是彭氏不仅会被赶出宫,命还有没有都不知道。
王喜姐明白郑梦境不欲生事,便对女儿道:“姞儿带妹妹去里头玩儿吧。你先前不一直说想和妹妹玩吗?如今病好了,也不怕给过了病气。”
朱轩姞长朱轩姝三岁,过了年便八岁了,比起还懵懂不知事的皇妹更明白事理些。她朝王喜姐点点头,跳下凳子,过去拉朱轩姝的手,细声细气地道:“妹妹同我一道去玩吧?我有好多好玩儿的。”
朱轩姝对这位皇姐有些陌生,但不妨碍心生好感。她同母的两个弟弟还小,且都是皇子,便是玩也玩不到一处去。边上又有郑梦境哄着,便点点头,从母亲腿上跳下来。
两个粉雕玉琢的皇女同长辈们见了礼后才走。朱轩姞落落大方,又是个细心人,见朱轩姝从腿上跳下来还叮嘱她仔细别崴了脚。朱轩姝哭得打嗝还没好,说话声儿带着略哑的哭音,听上去可怜又可爱。
陈太后等两个皇女走了之后,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地跟了上去。
殿内的谈话声又起,好似刚才不曾发生过一般。
李太后让彭夫人退到殿外守着,另换了田夫人进来服侍。
陈太后的嬷嬷跟着皇女到了偏殿,趁朱轩姞去拿东西的时候,哄着朱轩姝脱了衣服。“殿下衣衫脏啦,等会儿出去见人就不美了。老奴与殿下更衣。”
朱轩姝有些扭捏,毕竟没见过,但到底还是点了头。
嬷嬷一件件将衣服脱去,最后脱到只剩里衣,状若不经意地掀开了衣摆,看到腰间的乌青倒吸一口气,心里骂道,下手不知死活的贱蹄子,金枝玉叶是能这么虐待的吗?!
朱轩姞正好抱着玩具过来,不防看了个正着,也是对彭氏不满。起先还当朱轩姝小题大做,是个娇气的女孩儿。现在看来真真是错怪她了,若换成自己,怕是早就疼晕过去。她放下手里的玩具,很是心疼地摸着伤处,“妹妹疼不疼呀?”
朱轩姝点点头,“疼的,刚被拧的时候可疼了。”她歪着头,感受了一下,“比方才不疼了一点。”
“不疼了就好。”朱轩姞摸摸她的头,“我同你一起玩。”
朱轩姝大力地点头,不断催促着嬷嬷赶紧给自己把衣服穿上。
嬷嬷替她穿好衣服,在一旁坐着看着姐妹两个玩得不亦乐乎,就起身离开了。她回到正殿,在陈太后耳边轻语一番,手上还不断比划着。陈太后越听,脸色就越阴沉。
郑梦境心知她们必是在说女儿的伤处,方才碍着人多,她没敢看,如今倒是知道了大概,想来伤得不轻,眼泪差点掉下来。
斗罗书:(www.douluo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