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年,月娘未随他母子二人进京,此刻一定还好好地活着。她会不会孤身一人,千里迢迢从洛阳来长安寻他?她会不会流落在外恓惶无依,看见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人,便哭着喊着要认人家作兄长?
春四娘又呆了半日,她仍不甘心,挣扎道:“你都没看我一眼,怎知自己不是失忆?”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想苦笑,他看不看她,与失没失忆有关系么?智商真是丢到太平洋里去了。
武敏之默然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叹了口气:“两年了……”当年,他亲眼看着她化成了灰烬。
明知不可能……
还是,留个念想吧……
武敏之在心里叹了一声,慢慢地直起身子,起身欲走。
春四娘仍不肯死心:“你怎么知道自己没失忆,也许那时候你还小......”
她仔细想了想,武如日走的那一年,她才多大?总有七八年了吧。时间的确有些久,但那时候的武如日已经年满十八了,当日便是这般模样,成年人了变也变不到哪里去。不过,七八年前武敏之也是成年人了,就算他真的失忆,记不得以前的事儿了,但失忆这么大的事儿,不至于记不住。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语气执拗地道,“你怎么不回去问问你娘,你记不得的事儿,或许她都记得。她……”
武敏之一下子沉了脸,娘,她或许记得?她凭什么就该记得?你怎敢说出这样的话?会记得的只有月娘,是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那些黑暗惊惧的夜里,是他们互相安慰。娘,她在哪里?
呵呵,对于她,他们兄妹二人不过活在婢仆的口中,她怎可能记得?
武敏之霍然起身,他用阴冷至极的目光望住春四娘,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罢了。月娘与他共度过那些漫漫黑夜,怎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觉得很恼怒。既恨自己明明知道不可能,犹心存幻想,又恨春四娘打碎了他的幻想。他伸手去拿马鞭,才发现并不在身边,于是握紧了拳头,生生地按捺住了狠狠地抽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顿的冲动。
春四娘被他吓住了,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呆呆地望着他,眼泪盈满了眼眶,似乎都不敢掉下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武敏之想起了她方才面对一群来意不善的男人时,谈笑自若的脸。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念你思兄心切,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从今往后......”没有往后了,是他糊涂了一次,没有往后了。
他最后看了春四娘一眼,转身出了门,迎面撞上了绿珠。绿珠伺候他穿上了烘干的外袍,稍一犹豫,选择了送他出去。
武敏之坐在马车上,脑子里交替浮现出两双眼睛,同样的泪盈于眶,同样的惊惧,同样的惶惑,同样有不甘,同样有不舍……他睁大了眼睛,但无用,怎么样都赶不走。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那双眼睛是谁的了。
他恼怒地掀开车帘,夜风冷冷地直灌进来,扑在他的脸上,他总算清醒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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