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叫了一声:“师尊,郗公子来了。”
白檀慢吞吞地从屋里走出来:“哦哟,这不是医才郗清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
郗清笑眯眯地道:“重阳到了嘛,我来与故友一起登高赏景啊。”
白檀一听就笑了,因为这是惯例。她招手唤无垢取了自己的披风来,和他一起出了院门。
世人常将天下三才连在一起评价,其实也是因为这三人关系匪浅。乐才白唤梅是白檀本家的堂姐,而郗清则是她母亲娘家的子弟。算不上是一起长大的,但从小便已相识。
不过三才之中也就白唤梅过得最好了,嫁入宫中做了皇妃,据说都升做贵妃了。
至于白檀和郗清,那叫一个惨。
在世家眼里,医道与道士炼丹求仙一样只不过是个方术活儿。生病怕啥?吃点儿五石散,赛过活神仙!所以说学医哪里是世家子弟该做的事,没出息!
而郗清出身世家却偏偏痴迷医术,偷偷拜师学医被发现,弄得为家族所不容,后来干脆背着包裹离家出走了。
那年白檀已经小有才名,可惜跟父亲的关系也僵到了极点,同样背个包裹奔走在离家的道路上。
少年少女在乌衣巷口相遇,大眼望小眼,最后惊觉同道中人,结伴出城,不亦乐乎。
没多久二人分道扬镳,一个云游四方去学医,一个在东山别院里做学问。
不过郗清后来时来运转,恰好碰上丞相王敷重病,太医们束手无策之际,他过去几服药就把人给治好了,从此名声大震,再没人敢小觑。郗家长辈也只得好生把他迎了回去。
白檀每每想到此事就想挠墙,所以说读书有毛用啊?还是要学个实用的本事才行嘛!
二人各自摘了一把茱萸装在囊中,不知不觉就逛到了东山顶上。正当午时,日头舒适,对面山头的抱朴观和远处的建康城交映成趣。
郗清手里握着茱萸,寻着高处插了,一边道:“听说你收凌都王做学生了啊。”
白檀一愣:“你怎会知道?”
郗清搓着手,一双眼睛笑成了弯弯的细线:“我当然知道了,因为祁峰着急掳人去应付陛下的时候,是我提醒他来掳你的啊。”
“什么!”白檀差点把手里的茱萸糊他脸上,“你如何认识祁峰的?”
郗清先退后一步自保:“前两年的时候凌都王作战受伤,去了三个太医,被他弄躺下两个,最后是我给他治的,就这么有了来往。”
白檀脸色不大好:“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唉,我看过的病人多了,头顶长疮的,脚底流脓的,哪能每个都跟你提呢?”
“……那你为何要叫祁峰来掳我!”
郗清没脸没皮地笑:“因为你以前教过凌都王嘛。”
白檀怔住。
一个人这么说她不信,两个人这么说有点怀疑,三个人都这么说的话,她就得怀疑自己了。
“我真教过他?”
郗清问:“你忘了十一年前吴郡中的事了?”
白檀眼珠骨碌碌直转,却是一片茫然。
“那我再提醒你一句,凌都王是先帝之子。”
白檀眼中的茫然渐渐有了着落,一下瞪大了眼睛:“不会吧,难道是他……”
这事儿说起来有十一年了,当时先帝身体抱恙,江北士族叛乱,都城岌岌可危。
为免后顾之忧,先帝下令要员留守,选了一拨官员士兵护送世家亲眷与皇族贵胄出都避难。最后大家一直跑到吴郡才算安定下来。
这其中就有先帝唯一的子嗣。
虽然不太平,皇子的教育却是不能荒废的。皇子原本有老师,却在路途中为叛军所杀。世家们都清楚叛军们必然瞄着皇帝之子,不愿意沾染又不好直言,便纷纷推举才学最高的白仰堂暂担其教导之责。
奈何白仰堂因为路途奔波一病不起,根本没法执教。
人已经送来了白家的暂居处,却没人去教,白家的人都很心急。
白檀当时也就刚及笄不久,眼看着大家都在急得团团转,心烦得很,转头回屋披了一件男装,束了个发髻便代父去了前院。
她只知道对方是皇子,年纪大概与她只相差几个月,其他一概不知。
当时情况特殊,谁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与其说是教书,还不如说她是去陪皇子打发时间的。
她甚至都不记得有没有跟他私下说过话,印在脑海里最深的画面就是一个简单的轮廓:他跪坐在偏厅的案席上,清清瘦瘦,白肤黑发,一声不吭。
也就几天的样子,稀里糊涂地随便教了几页书,都中传来消息,司马玹带兵勤王,保住了都城,所有人可以回去了。
十一年了,真的太久了,外表变化自不必说,但没想到当时挺安静的一个少年长大了竟会变成这样。
“你确定是他?”白檀还是不敢相信,那根本就是两个人嘛!
郗清好笑:“先帝就这一个儿子,难不成还能冒充的么?”
白檀难以接受:“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当时一定瞎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白檀默默把茱萸插了这个罪魁祸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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