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雯眼中的表情渐渐由错愕转为愤怒,没来由地,苏光佑有些心虚地将视线撇开。
彼时,黄崎盯着周雯笑道:“二爷,一早就听闻少夫人美貌,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苏光佑对于这老色鬼眼中毫不掩饰的表情极其厌恶,但又不能忽略他眼神中的暗示。既然都已经把人带来了,便早就做好准备了不是么?
心里深吸一口气,苏光佑绷着脸硬邦邦地道:“侯爷先坐,在下有些事先出去一下。”
黄崎巴不得他马上就消失,自是忙不迭地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周雯怎么可能不清楚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即便心里恨透了苏光佑,但惊慌之下还是拽住了他的衣袖,眼里含着泪恳求道:“二爷,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求你了!”
苏光佑背对着不去看她,一狠心,用力将她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了下来,大步跨了出去。
“小美人,别难过了,二爷不疼你,侯爷我来疼你!”黄崎搓着手就一脸猥琐地扑了过来。
周雯慌忙躲开,隔着桌子与他周旋了起来。
“原来小美人喜欢玩捉迷藏呀!”黄崎兴致高涨,这么一看,周雯的确还是挺不错的。
彼时,苏光佑逃也似地快步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就听到了里头黄崎的淫笑声和桌椅倒地的声音。
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周雯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却再也迈不出去了。
他仰头望着天,忽然就想到自己和周雯在一起时她脸上不情愿且又楚楚可怜的表情。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也被另一人看了去?
心里左右挣扎,正当苏光佑准备回头的时候,里头突然一声不正常的叫声刺激得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拔脚冲了进去。
满地的鲜血,妖娆而又靡丽,周雯倒在血泊里,额角开了一个大口子,动也不动……
苏光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第一次感觉到了心慌,就像是心头豁了一块,有什么东西正慢慢消失一样——
她是不是死了?
一旁黄崎几乎吓傻了,见苏光佑冲进来后脸色阴沉如厉鬼,立马就结结巴巴地摆手道:“不,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谁知道这女的性子这么烈啊?不要命似的一头就撞到了墙上!
苏光佑根本就没空顾及他,几大步跨了过去双膝跪在周雯面前,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有些颤抖地将手伸了出去,慢慢放到她的鼻尖。
感受到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气息,苏光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忙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冲了出去。
慌乱之中,他没有注意到周雯身下的衣裙一片血红,正有艳色源源不断地往外汹涌……
“二爷,夫人头上的伤不碍事,没有性命之危。只是她腹中胎儿将要足月,正是最不稳的时候,现下已经流掉了。老夫开些药,这些日子一定要多多主意将身子调理好,以免留下病根。”
苏光佑面色呆怔地在周雯床前坐了有几个时辰了,双眼通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脑子里回放一直都是大夫说的话。
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个孩子,但是却没待他知道他的存在他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抬手轻轻抚上周雯平坦的小腹,孩子肯定是怪他吧?周雯流掉孩子固然是有那一撞的原因,其实也未必不和之前他的粗暴鲁莽有关……
苏光佑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其实周雯之前说得没错,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将自己的利益摆在他人之下的。他没爱过人,就连之前对姚景语,更多的也是求而不得的不甘心。若周雯今日没有企图撞墙自尽,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会不会真的冲进那间屋子里。
苏光佑呼了呼气,一时间心里竟有些迷茫起来。
“痛,好痛……”床上惨白如纸般的人儿缓缓睁开眼睛,却皱着小脸抬手就要去碰额头上的伤。
“别动!”苏光佑一把抓住她的手。
周雯先是睁大了眼睛,突然间,却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好痛!”
苏光佑扶着人靠坐了起来,扭头吩咐丫鬟去将大夫请过来,又转回前所未有的温柔地看着周雯:“雯儿,你忍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了。”
闻言,周雯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却是眨着盈了水一样的眸子看着他,反手指向自己:“你认识我?”
苏光佑一怔:“你,雯儿,你在说什么?你不认识我?”
周雯扁着嘴摇了摇头,半晌,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就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这是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娘!”
这明明是他们一起住了近一年的屋子,周雯不认识?
苏光佑掐了下掌心,试着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雯儿,你今年几岁了?”
周雯吸了吸鼻子,低下头掰着手指数了数:“一、二……六岁,我今年六岁了!”
说着,又道:“你还没说,你是不是认识我?我娘呢?我要娘!”
苏光佑如触了电般将手从她的身上挪开,豁然站起身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慌意乱之际,之前给周雯诊治的大夫又提着药箱匆匆跑了进来。
片刻后,两人出了外室,大夫拱手道:“二爷,少夫人许是撞得厉害,脑子里有血块,这才导致智力如同幼儿……”
周雯傻了?
苏光佑本能地朝内室看了一眼,面色沉肃道:“她会不会好起来?”
“不好说,若是血块消了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这种事情大夫也不敢打包票。
苏光佑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有事我再让人去找你过来。”
折腾了许久,此刻已然深夜,外头一片寂静,整个屋子里只能听到里头秀儿柔声在哄着周雯的声音。
苏光佑走到门口,背着手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眉间郁色却在渐渐消散——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坏到家了,竟然想着其实周雯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不会再记得自己曾经要将她送给别的男人。
她智力如同幼儿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将她当女儿养了,这样,她也不会再记得宋瑀。更狠一点,他能慢慢地让她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人,让她永远都依赖他离不开他。
苏光佑眼里快速掠过一抹狠光,里头却突然传来了周雯的大哭声。
他慌忙冲进去的时候,秀儿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少夫人吵着要见侯夫人。”
苏光佑看也没看她,直接挥挥手:“你先出去。”
然后则坐到床上将哭个不停的周雯抱到了怀里:“雯儿别哭,等明天天亮了我就带你去找你娘。”
“真的?”周雯从他怀里探出了小脑袋,又有些害怕地问他,“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苏光佑叹了口气,侧过身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直视着她:“我是你丈夫,也是你以后要一直待在一起的人。”
丈夫?周雯似懂非懂地蹙起了眉头。
苏光佑却笑着将她再次纳进了怀里,一瞬间,只觉得过往那些年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
彼时,姚景语带着夜一等人一路追到了云州城,得知何家商队今晚会在此留宿一晚,而且这云州知府与何老爷是旧交,今晚将会在府中宴请于他。
“公子,咱们真的要今晚动手么?”夜一有些迟疑地看向姚景语,看起来没有多少把握,“要不还是等王爷一起来吧?”
姚景语抿了抿唇:“离了云州,再走两三日,就进了西蜀的地界了。后头没什么好机会,就今晚吧!”
夜深人静之际,何老爷一行人在知府府中尚未归来,姚景语和夜一等人兵分两路,分头潜进了客栈里。
装着火弹的箱子旁守着一大群人高马大的杀手,一个个面无表情但面相极凶,一看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
姚景语冲夜一点了点头,彼时,他带着八人直接点地而起,越过墙头提剑杀了进去。
“有刺客!”那群守卫反应极快,蹭蹭蹭地就将刀拔了出来。
待夜一将那群人引走之后,姚景语冲剩下的七人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墙头。
打开箱子一看,一颗颗火弹摆放整齐,一箱大约有二十颗,除了真的油料之外,就火弹整整有五箱。
姚景语不由得嘀咕了一声:“圆音那老秃驴是不是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搬过来了?”
正想吩咐几人动手,肩膀却突然被人一把按住,姚景语一开始还以为是夜二等人,回过头去,陡然瞪大了眼睛……
那边何老爷一听客栈来了刺客立马就找了个借口匆匆离了席,回来一看那五箱火弹还好好地放在那里,顿时松了口气,晚上又加派了一倍人手,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匆匆上了路,这一路竟是没再有任何停歇。
另一边姚景语突然被宋珏从客栈带走之后,面色就有些忐忑:“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客栈呀?”
宋珏压根就不搭理,直接背对着她坐了下来兀自生着闷气。
姚景语眉毛微挑,笑嘻嘻地跑过去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脖子:“你怎么不说话呀?亏得人家追了几千里,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呢?你都不想我?”
宋珏冷笑,转过身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京城舒舒服服的地方你不待,敢情是本王让你来的?查到消息直接让人告诉本王不就行了?谁让你自作主张跑过来的?”
越说火气越大,猛地起身,拂了袖子就要出去:“本王看夜一那群人也是活腻歪了,正经主子的话不听,倒是学会跟着你后头胡闹了!”
姚景语可不想连累到别人,赶紧抓了宋珏的袖子在后头抽抽搭搭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正经主子?难不成你拿我当外人?”
一边假意在眼角抹着泪水一边悄悄地去看他的侧影。
宋珏缓慢而又绵长地吐出一口气,明知道她是故意哭给他看,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一脸冰冷地看着她:“那何老爷除了明面上派人守着,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今晚若是本王不来,你只怕早就死在那埋伏在暗中的杀手刀下了。”
暗中还有人?
姚景语向他递了个不解的眼神:“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刚刚才来吗?”
宋珏笑容里漫上了一丝讥诮:“你以为本王做事情和你一样冲动又没脑子?事情没弄清楚就随随便便冒然出手打草惊蛇?”
她没脑子?她是为了谁在担心呀?
姚景语绷起了脸,一言不发地放开了宋珏,直接拿起桌上的包袱就要往外去、
“去哪?”宋珏拉住他。
姚景语扬着脸,反唇相讥道:“我这个没有脑子的人现在就回去,不碍你的眼行不行?”
宋珏抽了抽嘴角,压下眉间的怒气:“你在和本王生气?本王又没有说错,难道你还觉得你做的事情是对的?”
“是是是!”姚景语笑着点头,“大爷您说什么做什么都对行不行?我现在就回京城,免得拖您的后腿。”
她虽然嘴角挂着笑,可眼里的冷冽宋珏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宋珏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放缓了一些:“行,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那么说你,本王和你道歉行不行?”
“不稀罕!”姚景语试图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结果宋珏那个死不要脸的不仅不放,干脆借竿往上爬加大了力气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
姚景语快被气死了,偏偏力气又没他大,挣扎到最后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就掉了下来,打在宋珏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宋珏将她的脸抬起来,一时间有些惊惶无措,他倒宁愿姚景语和他恶言相向,也看不得她掉眼泪的样子。
得知她今天晚上要去客栈冒险他几乎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隔上一路就要换上一匹快马才在关键时刻赶了过来。
他知道姚景语历来是个胆大的,也知道他手下那些人回拼了命的护她安全,可他就是容不得她冒一点儿险。
姚景语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可心里委屈成了一团,泪水止都止不住。
她抬起袖子用力地擦,最后还是宋珏看不下去了,俯下身掏出帕子帮她:“本王是担心你才口不择言的,你知不知道今晚有多危险?那些杀手和本王手底下的人不相上下,他们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我也担心你!”姚景语仰着头红着眼睛看他。
这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宋珏一阵心软,一把抱住她,将她的脑袋压在怀里。
两人一言不发,却又出其地默契。
翌日一早起来的时候何家商队已经出发了,打开门,就看到夜一等人整整齐齐的分成四排跪在门口。
宋珏也不想姚景语在自己手下面前失了威信,罚他们跪了一夜之后便也没再多说,只吩咐人换了行装赶在何家前头去往陕川城。
南越大军一路开拔已经到了天井关,西蜀递上了国书,约定三日后两国国君亲赴金沙滩签订协议。
就在金沙滩之行的前夜,宋珏带着姚景语等人悄悄来到了位处金沙滩和陕川城之间的一处山头。
彼时,宋珏带头,手下之人人手一把火弩,对着山头一间茅草屋四面八方的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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