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一直以为当年的事是我做的?”姚行之看着她,面色有些复杂。
宋敏脸色变了一变:“此言何意?你休想三言两语就在这抵赖过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姚行之摇了摇头,抿唇看着她:“我也没希冀你信我,既然你口口声声念着相爷,我便让人送你去相府,你亲自去问问他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宋敏是间接害死姚雨蝶和徐玉珩的人,姚行之却也不能明面上对她动手。即便暗地里能让她有千万种死法,姚行之相信,没有一种会比她知道当年真相来得更绝望。
宋敏不断抠着自己的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再者她也不想自己这副鬼样子被苏玖看到:“本宫不去,你休要在这胡言乱语!”
姚行之却不再搭理他,转身就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宋敏就被强行送上了前往苏相府的马车。
苏玖不在府中,宋敏见到的是周梓晗。
较之苏光伟还在的那段时间,周梓晗苍老了不少,但看见宋敏坐在藤椅上不能自理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若说这世上她最嫉妒的人是周梓曈,那最恨的无疑就是宋敏。
如果当年不是她不要脸面死活纠缠苏玖,那时候她就不会硬生生地流掉了一个四个月大的胎儿。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如果当年孩子还在,说不定是个儿子,现在丞相府岂会轮得到苏光佑那个庶子来做大?
彼时,宋敏被她阴测测的眼神看得极为不舒服,便绷着脸命令道:“本公主要见相爷!”
“相爷?”周梓晗冷笑一声,“宋敏,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蠢的女人了!活成这个样子,你简直是浪费了自己公主的身份!”
“你大胆!”宋敏抬手指着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周梓晗瞥了她一眼,嘴角冷笑依旧:“你以为相爷是真心对你的?他不过是骗着你哄着你罢了!”
“你胡说!”宋敏满脸涨红,砰地一声拍上了藤椅的扶手。
周梓晗却不慌不忙地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道:“我可没有胡说。当年在宫里你和国公爷被下了药的事情就是相爷一力主导的,当然皇上也是默许的,否则偌大的皇宫里,你真的以为有人那么容易便能算计到堂堂的金枝玉叶?”
皇上自然是为了和归顺不久的姚家添一层更牢靠的关系,苏玖嘛,他的私心,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不信,我不信!相爷不会这么做的!”宋敏双手捂住耳朵,疯狂地摆起了头来。
周梓晗可不管她能不能承受,继续说道:“你以为相爷真的是对你有意?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对付国公府罢了!就连当年设计你和姚国公,也是因为他看不得那两人过得和美。”
“你说什么?”宋敏陡然安静了下来,睁大着眼睛看她,“你说他看不得谁和美?”
周梓晗挑眉:“姚国公和国公夫人。宋敏,如今我都把话说这么明白了,你要是想继续自欺欺人,那我也没有办法!”
说罢,周梓晗就再不看她,而是慢腾腾地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苏玖喜欢的是周梓曈?这怎么可能?
因为想要破坏她和姚行之的夫妻关系这才将自己塞给了他?
宋敏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地谁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她回想起当初不顾脸面和身份纠缠苏玖的那段时间,一开始苏玖的确是对她不屑一顾甚至是连面都不愿意见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好像就是那次宫宴之前不久,他突然对她和颜悦色了起来,还说要去向皇兄请旨娶她为平妻。所以后来出了姚行之的事情她才会那么恨,这一恨就是二十年!
“苏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宋敏自言自语地张合着唇瓣,眼泪流了一脸。
苏玖,心里喃喃不断地念着这个名字。
面色陡然一变,宋敏拔下头上的金簪,盯着那尖锐的簪子头部咬牙切齿道:“你不爱我,可我还是爱你。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家里死在你面前,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说着,双眼一闭,举高了簪子就要往自己的颈部扎去。只是还未来得及动作,后颈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钝痛。宋敏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相爷,你还真是狠心,公主好歹也是对你真心一片。”周梓晗站在苏玖身后,冷声笑道。
苏玖缓缓扭过头,面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
周梓晗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住,渐渐地抿起了嘴挪开视线不去直视他。
当天晚上,宋敏的尸体在郊外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去普宁寺必经之途的一颗树上,而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却是尽数消失了。
一国公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于情于理,宋衍都不可能不追究。
宋敏已然瘫了,绝不可能是自己吊死在了树上。
首当其冲被喊来问罪的,自然就是姚行之。
彼时,姚行之也没有隐瞒,而是一五一十地向宋衍禀报了宋敏死之前曾去过相府的事情。
对于宋敏曾经追在苏玖后头的那段糊涂事,宋衍还是记忆犹新,又因为宋敏这些年和姚行之之间相敬如冰,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相信。
“皇上,老臣冤枉!”彼时,苏玖被喊过来质问后便是直接跪地喊冤,“公主的确是去过老臣府上,可府里的奴才都看着她好端端的出来了。至于后头的事情,老臣确实不知!”
又看了姚行之一眼,道:“公主是国公爷的夫人,难道国公爷不该好好照顾她吗?”
“都住嘴!”宋衍重重拍了下身前的龙案,因为服食金玉丹过多,他的脾气愈发暴躁,人也变得越来越多疑,见这两位朝堂上的股肱之臣眼下都在相互推诿责任,登时脸红脖子粗地怒声大斥,“朕不管端宁死之前到底最后见的是谁,既然与你们两人脱不了关系,你们就一起查,三日后给朕一个交代!”
说罢,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苏玖与姚行之是相看两厌,皇上离开后,两人连话都没说一句就直接各自离开。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不难查。
当天中午,有人曾亲眼见过端宁公主的车驾与从普宁寺进香返回的信王妃车驾有所冲突。
虽然没见两个主子露面,但是双方仆婢吵上了的事情却是许多人亲眼所见。
如此一来,信王妃无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舅舅,此事一定是姚家嫁祸给咱们的!”相府书房里,宋华泽气急败坏地往桌子上抡了一拳。
就因为这事,他和宋华洛争了许久的江浙巡抚一职拱手掉到了对方的阵营里。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宋华泽眯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舅舅,魏氏(信王妃)说了,当时她们明明是要退一步的,但公主那边的人却不依不饶,甚至是动手推搡,这才有了后头吵起来的事情,而且一开始事情也是他们挑起来的。”
苏玖冷着脸,将书桌上一封刚刚拆了不久的信扔到了他的手里。
“舅舅,这是?”宋华泽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低头看起了信上的内容,不一会儿,面色大变,“这,这都是真的?”
心上所书所写均是魏家这些年暗地里犯下的一些违法勾当,若是放在平时,许是不会那么严重。但魏氏眼下的嫌疑还没洗清,又明明白白地扣上了一顶目中无人不尊皇室不孝长辈的大帽子,若是这事再一出,魏家岂不危矣?
“舅舅,这事你可得想想法子!”宋华泽有些慌乱。
当初之所以选了魏氏为信王妃,多少也看中了她娘家的势力,若是魏家就这么倒了,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断了一臂!
苏玖闭了闭眼:“恐怕来不及了,对方部署了这么久,又岂会给咱们破解之机?只怕明儿一早就会有人弹劾,然后证据就会被递到皇上的龙案上。”
“那……”宋华泽如失了神般一屁股跌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那会不会连累到本王?”
苏玖看向他,道:“这个倒是不用太担心,皇上眼下还不会动你。年纪越大,就越怕死越眷恋权势,皇上不会放人仁王一人做大。”
不会动宋华泽,自然而然地也不会动宋华洛,所以苏玖这些年十分聪明地从未从宋华洛身上下过手。
“姚国公那老匹夫!”宋华泽目眦欲裂般再次往桌子上重重锤了一下。
苏玖不以为然,带了些轻蔑的口吻道:“这事应当不是姚行之的手笔,他那人,不过是个莽撞的武夫,打仗尚可,朝堂上这种心计,他玩不来。”
“那是……宋珏和姚景语?”一提起这两人,宋华泽面色就狰狞了起来,不自觉便想起当初他们联手害的自己至今不举,“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自己冒险白白便宜了老八,难不成就因为是本王带人去追的贤妃和她那奸夫,害得他们死于非命?”
“也或许……他根本就是和仁王联手了呢?”苏玖眯着眸子,幽幽道。
动不了宋珏,动不了宋华洛,那就退而求其之,添一把火,帮皇上下定决心灭了姚家!
宋敏的事情虽然牵扯到了信王妃身上,但最后证据不足,以至于时间一长,便不了了之了。倒是信王妃的娘家魏家因为一番参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夏末之际,西蜀战场上传来了姚家军大获全胜即将班师凯旋的消息。
举朝同乐,后宫更是一片喜色。时逢皇贵妃杨氏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荣喜班来了悦仙宫,宋衍在座,就连苏后也给了面子同来。
“皇上,臣妾在西蜀的时候便曾听来过云阳城的堂兄提起这荣喜班的名声,说是往常都是一座千金呢!”杨缨斟了杯酒,递到了宋衍手里。
宋衍似是心情不错,接过来一口抿了下去,笑道:“爱妃喜欢,日后若是想看虽是召她们进宫便是了!”
杨缨笑盈盈地谢了恩。
彼时,戏台中央正逢开场,众人的视线都随之挪了过去。
戏台中央的故事清楚而又鲜明,说的是一对原本郎情妾意且都已经定了亲的少年男女,因为发生巨变,女方不得已嫁给了一户高门公子为妾,而男方则是出了意外死于非命。
经年之后,女子才知道当年男子没死,而是被她的哥哥救了起来一直收留在家里。
两人无意中重逢,旧情复燃,多次在哥哥家里偷偷幽会,甚至有一次还差点被这女子的丈夫发现了。最后,在哥哥的帮助下,女子诈死金蝉脱壳,和情人一起天涯海角远走他方,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宋衍原本放在膝上的双手越握越紧,到最后青筋毕露。他抿着唇,额角突突直跳,直接起身掀了身前的桌子,怒吼道:“好大的胆子,是谁让你们唱这些的?”
舞台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包括皇后和妃子在内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请罪,一个个吓得噤声不语。
宋衍胸口汹涌着的怒气一瞬间就冲上了脑门,猛地一甩袖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彼时,见宋衍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苏皇后才由刘嬷嬷扶着起身,对着杨缨别有深意地扬长一笑,杨缨暗暗朝她颔首,苏皇后则是笑着轻哼一声,缓缓离去。
无人发现,一直垂着头的沈淑妃此时也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眸子里划过一丝诡谲的光芒。
御书房里,一名侍卫装扮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何公公看了脸色沉如黑墨的宋衍一眼,弯着腰带人退了出去。
“启禀皇上,当年贤妃娘娘尚在后秦之时的确和一名男子定过亲,而且此人正是国公爷的至交好友,徐玉珩。”那侍卫拱着拳禀道。
“徐玉珩?天下第一公子徐玉珩?”宋衍眯着眼,仿佛是想到了当年攻打后秦时的画面。
那时候,若非他使计让齐宣先一步对姚行之发难,进而逼得他归顺。又买通了徐玉珩的手下里应外合让他中了埋伏,只怕到最后都未必能拿下西秦京城,更别说是不费一兵一卒,一路畅通无阻了。
那也就是说——
徐玉珩当年没有死?是姚行之救了他,而且收留了他?
好一个姚家,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姚国公!
竟然敢窝藏反贼,还帮着那逆贼在他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子!
那么——
是不是表示其实姚家这些年根本就是一直有异心呢?若是姚行之知道了当年间接害死了他妻女的凶手其实是他,恐怕迟早有一天会举兵造反吧?
他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宋衍硬生生地捏碎了大拇指上带着的扳指,眸光欲裂,脸上满是狰狞。
悦仙宫里的这场戏若是不知情的人大约就只当是一场戏看了,但在知晓内因的人看来绝不是什么小事,比如宋珏和姚景语。
小庄子是一个细心而又尽责的细作,尽管不知道后来御书房里那侍卫究竟说了什么,但在悦仙宫见宋衍反应不对,便立即将这件事密报给了宋珏。
“你说这件事到底是西蜀那边想要对付我们姚家还是杨缨和苏皇后、信王联了手?”姚景语蹙着眉问向宋珏。
宋珏看向她:“有区别吗?当初薛延旭离开的时候,苏玖不也是一力赞成么?大约他们早就沆瀣一气了!”
姚景语却还是觉得需要商榷:“苏光伟当初可是死在了霍书瑶的手上,而霍书瑶也是奉了西蜀那边的命令的,这个,苏玖不可能不知道。”
“傻瓜!”宋珏将她抱着坐到了自己腿上,嗤笑一声,“西蜀当初之所以那么做便是想嫁祸到你六哥身上,企图拉拢苏玖对付你爹。后来计谋未成,但你真以为苏玖就那么看中父子亲情?就算他看中,站在他那边来说,西蜀之所以会对苏光伟下手,与姚家也脱不了关系,这种认知,是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通敌卖国的借口。”
“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苏光伟到了地底下,只怕死都不能瞑目!”姚景语不禁骂道。
宋珏正了正色,肃然道:“原本本王还觉得杨缨不过是个女人,翻不了什么风浪,此番看来,倒是应该及早将她解决了!”
不提悦仙宫的事,就说此番姚家军在西蜀战场上的事。
姚景昌和姚景易兄弟善战,又因为布防图一事取得了先机将前来攻打天井关的西蜀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一时间士气大盛,一路将薛延旭带领的二十万大军打得节节败退。若是继续下去,便是将西蜀灭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在关键时候,西蜀却递上了求和书。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番一边倒的大好情势下,宋衍居然同意了。就因为杨缨思念家乡“病”了一场,要知道早年间他带着军队四处征伐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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