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他重生在撞破那桩丑事的两个月之前。因为前世他之所以会推开那扇门,完全是因为被赵侧妃和宋华芙所引导,以至于重生后他将计就计,让那两人自食恶果,可到了后来才知道赵侧妃和宋华芙会引导他其实也是被人算计了的。
而那幕后黑手——
就是宋华沐!
只不过前后两世宋华沐在算计这件事的时候大约都没想到李妍在宋衍的心里分量会那么重,重到动辄成百上千条性命会为她陪葬,其中就包括他自己!
“你知道吗?其实宋华沐没有死,而陆颖萱就是他的女儿!”宋珏突然幽幽道。
姚景语的神情一凛,就握紧了拳头看着他,屋里昏黄的角灯映照下,宋珏的面色很平静,她略一思忖,就问道:“他人在北元?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宋珏松开了箍在她腰间的手,将人从自己腿上抱着坐到了旁边,又侧目看着她:“还记得之前你还在宸王府的时候本王外出过很长一段时间吗?那一次与宋华沐刚好打了个照面,若是运气再好一点,说不定他已经被本王擒住了……”
宋珏顿了下,又弯了弯唇,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陆颖萱那双眼睛和宋华沐简直是如出一辙,再加上她对当年的事情了解得那么透彻,应当是宋华沐的女儿无疑了。不出意外的话,宋华沐就是这十几年一直陪在北元岚曦公主陆瑾年身边的那个神秘幕僚。”
时间能准确无误地对上,那人出现在陆瑾年身边时正是宋华沐被鸩杀大约半年后,而且依着宋华沐的才能,能帮着陆瑾年转弱为强,一举斗倒谢元华,甚至是现在和陆锦丰、陆宇铭父子鼎足而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闻言,姚景语这才豁然开朗——
难怪陆颖萱会莫名其妙地针对她,会千方百计地诋毁李妍和宋珏,原来宋珏和她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思及此,姚景语又有些气愤陆颖萱的险恶用心了,明明知道和宋珏有血缘关系,居然还故意挑拨他们!
新仇旧恨加到一起,姚景语眸色一深,就凑到宋珏耳边低声对他耳语了起来……
三日后,西蜀、北元使臣相继离京。
那日寿宴一结束,薛延平等人就提出西蜀皇帝年事已高,思念质子薛延旭,故此额外奉上大量珍稀异宝请求宋衍放薛延旭回国。彼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姚行之,虽然西蜀这几年表面上安分了不少,但内地里小动作频频,薛延旭更是狼子野心,一旦放虎归山,必将后患无穷。但是宋衍收了西蜀送的美人杨缨,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再加上苏玖和某些被薛延平打点过的臣子又站在西蜀那边为他们说了不少好话,这件事即便以姚行之为首的大多数人反对,到最后宋衍还是松了口,同意放薛延旭离开。
彼时,京城西郊,薛延旭高坐马上,回首望了一眼这曾埋葬过他毕生屈辱的云阳城以及奉命送西蜀使臣出城的姚景晏,一改往日隐忍的懦弱模样,眉眼飞扬地笑道:“安远将军,青山仍在绿水长流,本宫期待能有一日和当年在天井关一样,再与你一决雌雄!”
姚景晏并不惊讶薛延旭这副模样,狼就是狼,即便伪装再久一朝原形毕露就会现出自己的本性,他弯了弯唇,似笑非笑道:“本将军也希望到时候能和薛太子有正大光明交手的机会。”
薛延旭神色凝了一瞬,但很快就眯着眼睛冷笑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回身子策马离开。
彼时,姚景易打马上前与姚景晏并肩而立,目光也同他一样追随着西蜀队伍离开的方向,开口道:“皇上此举放虎归山,看来要不了几年,边境就要再兴战事了!”
“皇上都不急,咱们这做臣子的着急又有什么用?”姚景晏轻笑了一声,然后就驱着马调头回京了。
姚景易脸色微微变了变,就也转头跟上了他的步伐。
而同时出城的北元这边却状况横生,因为是荣沁公主和亲,皇上特意派了姚景昊为首的一应礼部大臣以及一支精兵护送和亲队伍一路前往北元。
队伍一刻不停地行了整整半日,将至晌午,成王陆宇琛下令队伍就地停下来歇息片刻。
女眷诸如宋华芷和陆颖萱等人都留在各自的车驾里,苏皇后派给宋华芷的两个陪嫁大宫女冬梅和冬雪拿出早已备好的干粮,道:“公主,先吃些东西垫垫吧!”
二人跟着宋华芷去北元的目的彼此之间都是心知肚明,就是防着宋华芷心有不甘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来,故此对于这个所谓公主,她们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敬意。
宋华芷兀自掀了盖头,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支泛着寒光的冷箭噌的一声冲破车壁直直地插入了冬雪的背心,乌黑的血迹自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冬雪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头一歪倒在了车板上,双目圆瞪,当场气绝。
“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冬梅见刚刚还和她笑语盈盈的人瞬间就没了呼吸,顿时吓得双手抱着脑袋尖声大叫。
彼时,钉在车壁上露了一半在外头的箭羽还在微微晃动。
冷箭射出的同时,隐藏在北元队伍里的十数名刺客纷纷拔剑而起快速地朝宋华芷的马车冲了过去。
“保护公主!”等附近的侍卫回过神来吼叫出声时,已经有刺客冲上了车辕一剑抹了车夫的脖子。
宋华芷和冬梅常年待在深宫里何曾见过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闪着寒光的长剑挑开车帘刺进来的时候,二人吓得缩在马车角落里尖叫不止。
出于本能反应,长剑到了跟前的时候,冬梅下意识地将宋华芷一把推了出去挡在自己的身前……
一切几乎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宋华芷猝不及防地往剑上一撞,剑尖没入胸口,再猛然拔出,霎时间甩出了一长串温热的液体,宋华芷皱着脸痛吟一声,胸口处渐渐地漫开了一朵妖娆的血花。
“公主!”姚景昊吼叫着冲了过来,飞身而起,一脚将那刺客自半空中踢开,然后挑开车帘闪身而入抱着宋华芷的头将人平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抬手就按住了她的伤口,不让鲜血大量地往外流。
宋华芷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个虚弱却带着解脱的笑容。
彼时,外头早已乱成了一团,贺钦心急不已,无奈却被刺客给缠住了上不了前,只能干瞪着眼奋力杀死挡着他路的刺客,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这群刺客很明显是冲着宋华芷来的,因此退到一旁的陆颖萱那边倒是安全无虞。
侍卫们与刺客战成一团,无暇顾及到她,突然就听到马儿嘶鸣一声,陆颖萱坐着的那辆马车如离弦的箭一样猛地一下子冲了出去。
那马儿跟疯了似的,比当初宫门前冲向姚景语的那匹马速度还要快,反正就是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往前。
陆颖萱原本还事不关己地坐在马车里,但后来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奔驰了起来,她冷不防就从榻上被癫了下来,她的反应也算快的,本能地就打开双臂抓着两边的车壁稳住自己的身子不被甩来甩去,但是马车行进的速度太快,她凄厉的呼救声都被淹没在了啸啸寒风里。
“不好,前头有一块巨石,快去追郡主!”贺钦一面说着一面就迅速翻身上了马朝陆颖萱的方向追了过去。
眼下他也顾不上宋华芷了,那马疯了,到时候陆颖萱或死或伤他回北元后都没法子跟陆瑾年交代。
但是即便贺钦的速度再快,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瞪大着眼睛看着那匹疯了的马一头撞到了巨石上——
脑浆四溅,马儿轰然倒地,只听到几声划破长空的惨叫,陆颖萱和她的两个侍女从车厢里被甩到了半空中,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随后鲜血漫开,浓浓的血腥味渲染了一整片土地。
贺钦赶过去的时候陆颖萱倒在血泊里满身都是鲜血,双眼微微张着,奄奄一息的明显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而她的两名侍女运气不好脑袋撞到了巨石上,脑浆撒了一地,早已没了气息。
贺钦也顾不得冒犯不冒犯的问题,赶紧就冲了过去打横抱起了陆颖萱,然后匆匆忙忙地赶了回去。
宋华芷这边伤得也不轻,刺客解决了之后两边一合计赶紧就驾着马车迅速赶到了就近的罗州城。
进城后直接就去了驿站,同时把城里最好的大夫全都找了过来。
彼时,宋华芷的房间外头,姚景昊、陆宇琛还有贺钦三人皆是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还要朝紧闭的房门那里瞧上一眼。
陆颖萱已经确定没了生命危险,但双腿算是彻底废了估计以后都要瘫在床上了。
而宋华芷这边,所有的大夫都汇集一堂,那一剑正好中了心口处,大夫来的时候人就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虽然现在还在极力抢救,但估计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陆宇琛和贺钦都是一脸的紧张,生怕宋华芷真的就此丢了性命。
贺钦见里头迟迟没有动静,又急又怒,一拳就打在了廊下的红柱上——
这件事肯定和陆宇琛脱不掉关系,刺客要杀宋华芷,分明就是不想岚曦公主一派和南越扯上关系。今儿若是宋华芷真的毙了命,横看竖看皇上和太子一方都是最大赢家!再者,除了陆宇琛,旁人也没那个本事将刺客安插进去!
这笔账,他迟早要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王爷算个清楚!
约莫一炷香后,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绷着脸走了出来,为首的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叹息一声:“人已经去了……”
老大夫也是一脸的可惜,看那小姑娘才十几岁的样子,又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这一辈子才刚刚起步就这么去了……
贺钦不相信,动作粗鲁地一把将老大夫推了个趔趄就大步冲进了房间里头。
彼时,宋华芷一身鲜艳的大红嫁衣,双手合在身前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神态安详,就跟睡着了一样。
贺钦有些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了她的鼻下……
很快,就跟触了电似的猛然缩了回来——
真,真的没气了?
随后赶来的姚景昊一把将人推开,他弯身站在床沿边,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宋华芷身下的床单——
即便知道宋华芷只是服了假死药,但是现在见她躺在床上一副了无生机的样子,姚景昊心里还是一阵抽痛,同时又带着点淡淡的心疼。这心疼源于何处他并没有去深究,只当是自己堂堂一个男儿看不得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竟要靠这种假死逃生、金蝉脱壳的方法才能免于自己一生被毁。宋华芷再怎么样以前的十几年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可往后,她就只能隐姓埋名,什么都靠着自己了!
一旁陆宇琛是有些惶恐的,又见姚景昊黑着一张脸,就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口道:“姚四爷,这次意外也是咱们始料未及的,公主年纪轻轻就去了,本王也十分痛心,回头自当亲自手书一封给越皇道明前因后果!”
姚景昊豁然转过身,就沉着脸怒声道:“成王殿下最好尽快查出凶手,否则我南越绝不会善罢甘休!”
姚景昊反正是按照姚景语交代的做——
态度越硬,北元这边才会越相信宋华芷是真的去了!
陆宇琛自是忙不迭地应下,之前他打听过了,这荣沁公主虽然是自小养在苏皇后身边,但并不是她亲生的,回头他随便找个替罪羔羊送过去这事大概就算了了!反正他也是一头的雾水,左思右想都想不到到底是谁混在了他们北元的队伍里对南越公主下杀手,贺钦那边怎么看都不可能,毕竟人是他未来媳妇,又是陆瑾年和南越信王之间的桥梁……
难道是有人想要故意陷害他?陆宇琛后背陡然窜起一股凉意,想着回头队伍里的人一定要好好整整,免得再有个意外到时候他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南越和北元那边商量了一下,决定双方现在罗州城驿馆暂时停下来,先去一封书信给宋衍,再等待定夺。
只不过当天夜里,漆黑一片的驿馆,姚景昊手下的两个心腹扛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就偷偷摸摸地从后门出去了……
夜色下,缓缓驶向云阳城外清风观的马车里,姚景语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宋华芷,有些不放心地问向宋珏:“不是说这假死药的时效只有六个时辰吗?怎么时辰都过了,她还没醒来?”
宋珏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宋华芷一眼,开口道:“她受的伤是实打实的,虽然本王派出去的人有分寸,但是为了不让人怀疑,离着心口致命的地方只不过毫厘之差,她现在身子虚弱,尚在昏迷之中也很正常,回头到了清风观让她留下来休养一段时间便没事了!”
姚景语怅惘一叹,宋华芷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是彻底摆脱了和亲一事,但自此后就是个隐姓埋名的普通人,身子若是调理不好说不定以后还会留下病根。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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