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县民多是洪武年间打苏州迁移过来,民间谓之曰“洪武改迁”。境内大姓者有吴、杨、张、王、周五家,官府若是有事,通常便是与这五家大姓族长商议办理。不过若是其他小姓有功名者,亦有商议之权。
周大朗初至盐城时,县境只有丁口四千余人,经大朗五年治理,招集流民,如今有丁口八千余,其余未成年丁亦有三四千,内中县城居民占了一半,余者散于乡间,各成集镇,里正管之。明制,男子自十六至六十为丁,妇女为口,官府派征丁银、徭役皆以丁口为准。大朗能在五年时间将本县丁口增加半数,却是难得的治材了。
盐城县的士绅多是在明朝有功名,出过仕的,不过毕竟是江北之地,肯定不如江南那么人文荟萃,大官云集,因此这帮士绅多是些低级官员,如在籍乡绅陈之元做过南京户部主事,又有那杨德清做过崇祯朝徐州府下某县的学官,其他还有曾为登州通判的赵某、松江某县县丞的杨某,此外还有一二举人功名者,秀才不过五六人。
这日,一干乡绅俱是到齐,大朗于衙门召见了他们。因事先叫差役说得明白,故而五大姓的乡绅俱是到全,其余小姓有功名在籍的也都奉召前来,各里正也是全部到齐,无一人漏了。
一众乡绅先是齐齐给大朗作了一辑。清朝承认明朝的功名,愿意做官都给官做,甚至还能比明朝官大上一级,故从前周大朗这个知县是受不得这帮士绅下跪的,因为不知他们当中哪个会突然起意出籍仕清,现在盐城重新归明,这帮人的功名更是自明朝而来,大朗更不敢怠慢他们,只受了众乡绅半礼便行谦让。至于那帮里正,却一个个都是磕足头后才得起身。
周大朗示意众人坐下后,款款说道:“诸位父老,今日召你们前来非为别事,只为如今朝廷颁下严令,为免诸位受那无枉之灾,故本县特请诸位前来说道此事。”
一干乡绅在衙门中都有消息,知道淮安府来了公文要周大朗整顿盐务,但具体如何整治法,他们却是不得知,因此都没有说话,只看着大朗等他的下文。无人接话,大朗感到无趣,轻咳一声,缓缓与一众士绅说了。
见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大朗微一点头,道:“如今大明中兴,南都恢复,朝政清明,上理下顺。这盐务的事从前一直乱着,尔今必须要整顿,上面下了严令,本县不能不办...”说到这,话锋一转,却道:“本县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和盐贩多少有些勾连,此前本县睁一只睁闭一只眼,只要你等不是太过出格便罢了。现在却不行了,功令森严,你们必须收手,万不能对抗王法。当真大兵过来,吃苦的还是你们。本县劝你们勿要为了一点蝇利而害了一家老小性命。另外,本县还有句话,你们要带到那些逃人盐贩那,便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逃人法了,大家自此以后都是大明子民,不必再东躲西藏,只管到县里来报备,本县这给你们造册,从此上了黄册,分你们田地,好好耕作纳粮便是,有甚难过日子?你若再躲在那私自煮盐,挑运贩卖,撞上关卡巡兵,担惊受恐的又何苦来哉?东住住,西藏藏,流来流去,没一日安稳居停,藏头露尾,终是叫官兵拿了,甚是犯不着。”
“县尊说的是,我等定将县尊所说带到。”
众乡绅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纷纷表示领悟了知县好意。
周大朗拿来案边的茶碗饮了一口,顺了顺气,又道:“诸位如今要知,整顿盐务乃本县现今第一急务,朝廷特设盐务大使负责此事,地方各官也以缉捕私盐为来年考核要绩。因此本县对缉盐一事分外看重,亦请诸位能够协助,万不能因一己糊涂而害人,要明白这法令的厉害,免误了身家性命,后悔不及。”
一气说完,大朗自感说得不谓不全,也不谓不动人心,更是说得明明白白,不夹文夹白的,让人听着不真切,抬眼去看众乡绅和里正们,见都是凝神秉气,似有所悟,心下不由开怀,定了片刻,扬声问道:“本县该说的都说了,诸位可有话说?”
县尊这话自然不是问里正们的,众乡绅彼此互望,稍后便由杨之元起身代大伙说道:“这私盐害人害己,县尊劝谕甚是合理,我等记下了。”
大朗听后,却是抬手道:“光记下不行,你们回去后务必要劝谕族下之人不得再贩盐,要那逃人盐贩自个来衙门报备,免得惹祸,若是牵涉到你们,本县可保不住,到时免不得株连进去。”
杨之元忙点头道:“我等明白,县尊放心好了。”说完,微欠身子,以为大朗已把话说清,便要与众人一道告退,不想,大朗却是摆手道:“不急,还有一事本县要与诸位商议。”
众士绅一怔,杨之元问道:“不知县尊还有何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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