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在等。
等对面的人动手,也在等一击必杀的时机。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半个月了,三日前为了这一刻而开始斋戒,三个时辰前为之沐浴并换了新衣——这番准备繁琐而又漫长,因此就算此时对面之人畏惧着不敢出手,他也分毫未曾露出不耐的神色。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清俊的面容不带半分表情,点墨般的双眸黑白分明,明明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略带了几分青涩的模样,可那一身气势却偏偏能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乐文此时这种感觉尤甚。
乐文便是西门吹雪面前的人。
他本是名震河朔的豪侠,一手九节长鞭使得出神入化,性子更是豪爽大方、仗义疏财、乐善好施,江湖中将他引为知己者众,受过他恩惠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然而直到上个月,一位靳姓少年上门寻仇,方才将他慨他人之慷的虚伪本性大白于天下。
这位靳姓少年父亲的名字叫靳江,说起来,在十年前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明明家财万贯,却连一文钱都要斤斤计较。然而就是这么个铁公鸡,却跟乐文这个出了名的豪爽人乃是至交,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一桩趣谈。
但是靳家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一帮匪贼为了谋财灭了门,听说后来还是乐文替这位至交兄弟杀了贼首报了仇,怎么突然冒出个靳少爷?
原来当年靳家灭门惨案都是乐文一人为了霸占靳家钱财而自导自演出来的一出戏!
不止如此,这十年以来,不少富商的灭门惨案背后,都有乐文的手笔。
西门吹雪不认识靳江,也不认识这位靳少爷,却也听说过当年铁公鸡般的靳家老爷待这位至交不薄。
若当真如此,乐文实在该死。
所以西门吹雪便从塞北万梅山庄,花了足足半个月追他至秦岭。一番对峙后,乐文果真对自己曾经做下的事供认不讳。
西门吹雪不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也不杀手无寸铁之人,所以他要乐文自己拿起他最拿手的鞭法,与他决一死战。
而乐文此时看着西门吹雪,心中涌起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恐惧到连自己最以为傲得鞭子都拿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西门吹雪偏过头,目光冷厉地看了过去。
这里地处偏僻,他原本以为会是乐文的朋友或者同伙寻了过来而心怀警惕,不料转头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
及腰的乌黑长发,大眼睛小嘴巴,一身花样繁复的玄紫衣裳衬得肤白如雪,背着个药篓,一边扯着身上缠着些枯枝杂草,一边抬头望过来。
然后猫儿般的大眼睛里便升起毫不掩饰的惊惧,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娇小的身子也瞬间僵在了原地。
幼小而又无害。
只一眼,西门吹雪便在心里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东西做出了评估。
然后他就移开了视线。
——长剑出鞘。
压着精致暗纹的衣摆被剑气扬起,雪亮的长剑犹如一道流光,迅疾而又准确地滑过颈部动脉。
乐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
没有什么比被西门吹雪追杀更为恐惧的事情了。
所以听到悉索声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看看这人是敌是友,而是抓住西门吹雪转头分神的瞬间,使出了凝聚他毕生功力的一鞭。
这一鞭没有因为他的紧张而出现失却往日水准,相反,大概是死亡的刺激,他自认这一鞭是自己有生以来最精妙的一鞭。
然而鞭才甩出半个弧度,脖颈上便传来透骨的凉意,疼痛的感觉都尚未察觉到,他便已睁着眼睛,轰然倒下。
鞭尾仿佛垂死挣扎般仍上挑了一寸,却连西门吹雪的衣摆都未曾碰到,便颓然落下。
鲜血汹涌,血腥气转瞬便传遍了将整片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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