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司徒雪天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是步疏,步疏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来找他。司徒雪天披衣起来,在门口问:“哪位?”
林宇凰在门外答:“雪天,快开门,有重要的事。”
司徒雪天把门打开,看见林宇凰身上只穿了件单衣,腋下夹着一个铺盖卷。
“做什么半夜来敲门,我都说了不需要保护。”司徒雪天打着哈欠,关门。
林宇凰伸手把门缝严住:“等等,雪弟弟,你听我说,真的有危险,须眉被杀了。”
司徒雪天哈欠打了一半,生生憋了回去,赶紧回头:“须眉?是武当掌门须眉吗!”
“是啊,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林宇凰利落进屋,回身把门关上。
司徒雪天摇摇头:“完全没有头绪。”
林宇凰把一席寒酸的铺盖卷扔到外间的小榻上:“连你也不摸不到北,那可就不好查了。花大哥和轩风哥连夜去查案,叫我过来保护你。”
司徒雪天道:“须眉很厉害的,武功应该不在花遗剑和林轩凤之下。他……怎么会是他……”
林宇凰道:“怎么。有什么可疑之处?”
“我的预感,下一个应该是花遗剑。却没想到会是须眉。不过,这个结果倒比预感中强上百倍。”
“照你的推断,为什么下一个应该是花大哥?”
“因为越俎代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我有一个很没根据的假设,这一切的事情,刨除须眉的死以外,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林宇凰抓住他的胳膊:“你快说。”
司徒雪天开门,看看门外有没有人,然后把门关上,拉着林宇凰到屋子里面,说:“艳酒和重莲是一伙的。”
林宇凰当下愣住,很久没有回过神来。司徒雪天去茶案那边沏茶了。当林宇凰回过神来的时候,司徒雪天一壶雪莲碧螺春已经沏好了,正在一旁吸溜溜地喝着。
林宇凰聪明绝顶,以下的事就不用司徒雪天多说,只需点到为止:“你是说……莲要把所有武林正派的掌门一网打尽,从此江湖独步、一柱擎天?”
司徒雪天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但这个假设如果真的成立,那么我们都不用瞎忙乎,坐山观虎斗就可以,因为我们都是局外人,花大哥的危险来自于太多事,如果袖手旁观,可能都不会有危险,尽管我偷了重莲的老婆,这都可以忽略不计,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宇凰在屋子中间走来走去,边走边想,边想边说:“如果莲和艳酒早已联手,那么事情就简单明了得多,确实是这样,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不过,如果他们的计划成功,莲是不是还得收拾艳酒呢?”
司徒雪天道:“这就是建立在假设之上的假设了,多想无益。来,喝杯茶,润润喉咙。”
林宇凰呆呆地坐下,拿起茶碗,咕咚就是一口,然后舌头伸出半尺来长:“这么烫~~~~~”
“你那叫喝茶么,你那叫牛饮。”
林宇凰道:“我们家茶是给人喝的,你这叫茶吗?”
司徒雪天发现自己最受不了的事情真多,别人说自己不懂茶,也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哼哼,凰哥哥,你很希望这个假设成立吧?”
林宇凰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雪弟弟,他们为什么要先杀殷行川和白琼隐呢?”
司徒雪天说:“他们是知情者。大概就是这样。”
林宇凰道:“那咱们俩现在算不算知情者?”
司徒雪天道:“不算,咱们只能算是碍事者,但只要不乱出去说,就问题不大。”
林宇凰道:“殷行川跟了艳酒多年,作为知情者被杀情有可原,白琼隐算哪门子的知情者,我看他整日迷迷糊糊的,能知道个屁呀。”
司徒雪天道:“这就得去问我的可可了,只有她和凶手知道白琼隐临死前说了什么。对了,听说那天你和轩风哥也在松林里,没听见什么吗?”
林宇凰摇摇头:“没有,我们离得很远,听见有人喊白琼隐的名字我们才奔过去的,而且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连作案手法都没看清,步疏说之前她和白琼隐在树林里聊天,但是聊着聊着白琼隐就让人杀了,她离那么近都没看清凶手是怎么下手的。轩凤哥说这一招叫做凌空御剑,是重火宫的上乘武功,天山也有很多人会。”
“那还不够明白,凶手就在重火宫和天山派之中。我想,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应该不用大boss亲自动手,但是如果情况紧急,必须立刻灭口,也可能亲自动手。”
林宇凰问:“你什么意思呢?”
“白琼隐被杀之前,应该是看到那个人了。”
林宇凰道:“可是死人是不会站出来指认的啊。”
“白琼隐不是立刻就死了,步疏说,他死前还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动作,在地上画了一条曲线。花遗剑去松林里看过,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是步疏故意混淆查案线索呢,还是真的有那么回事。”
林宇凰困惑着,沉默着。
“看来步疏知道很多内情,雪弟弟,你和步疏都啪啪啪了,就不能从她嘴里问出点真相么?”
司徒雪天长叹一声:“我都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理睬我,唉……”
林宇凰继续在屋里溜:“一条曲线,是什么意思呢?”
“不清楚,也许想要写那个人的名字,没写完就断气了吧。”
林宇凰推开窗户,在窗台的尘土上画着画着:“重莲?第一划是个撇。一条曲线?不太对。艳酒?第一划是一个短横。一条曲线?不太对。步疏?第一划是一个短竖。一条曲线?更不对。须眉?须,第一划,三撇,连笔写就是一条曲线!”
“不是须眉。”司徒雪天一边品茶一边悠悠说道。
“为什么?”林宇凰问。
林宇凰问完,也发现须眉不会凌空御剑,所以不是他,而且现在他死了,就更不可能是凶手。
司徒雪天道:“会凌空御剑的人虽然很多,但是用到得心应手的就那么几个,重莲、四大护法、长老们、后池、姬康、百里秀、艳酒、步疏、鬼母……”
林宇凰打断他:“鬼母不会是凶手。”
“为什么?”
“不为什么,直觉。”
“判断案情不能全靠直觉,得有根据。”
“她……”林宇凰心里想,但没说出来,是我老母。
司徒雪天问:“她什么?”
林宇凰灵机一动:“就像步疏也会凌空御剑,但也不可能是凶手吧?”
司徒雪天点点头:“那倒是。”
“哼。这条线索不能判断出什么。还是从那一条曲线下手。我总觉得白琼隐,何等聪明之人,应该会在死前留下什么的,而且他是大夫,应该知道自己伤势致命根本写不完那么多笔画,应该也不是要写凶手名字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林宇凰按往日的贫嘴习惯顺口胡乱接话,却没想到一下子开了窍:“我知道了!”
司徒雪天见他满屋子找东西:“你找什么?”
“笔和纸。”
司徒雪天把他领到后面的小书斋,桌案上有现成的笔和纸:“你要作诗?灵感迸发?”
只见林宇凰提起毛笔蘸满墨汁,在一张大白纸上画了一道曲线,画完,将笔扔到一边,拿起那张纸,给司徒雪天看:“看!这是什么!”
司徒雪天困惑至极,摇摇头道:“你又考我脑筋急转弯,不来不来。”
“不是,你看这个像什么?”
司徒雪天道:“像古体的‘水’字其中的一笔,只能是一个笔画,不能代表什么。”
林宇凰道:“你就是太有文化,害得。我告诉你,这个字念‘虫’。像虫子!对不对!”
司徒雪天额头渗出冷汗,心想,这家伙到底小学毕没毕业,难道说是语死早?只好敷衍着点点头,对林宇凰道:“虫子,虫子,是像一条虫子。虫……重……”
重莲!
司徒雪天恍然大悟,脸上霎然变色。
怪不得白琼隐要留在房间里一本《湿生录》,湿生录里说的都是虫子,重字。
是重莲。
真的是重莲。
如果没有人打开那本湿生录,也就不知道书里说的是什么,就算有人读懂了那本湿生录,也不一定猜得出白琼隐真正的用意,线索留得这么隐晦,仿佛就是为了不让凶手发现,可是这个线索也留得太隐晦了,如果不是林宇凰聪明绝顶,什么人能猜得到呢?白琼隐聪明,林宇凰更聪明。而重莲是如何猜到的呢?大概自己的姓氏和虫子的虫同音,作为武霸天下冠世美人的他一直很介意吧。
步疏一直在司徒雪天的门外偷听,这一刻,她仿佛从一场梦魇中惊醒——
想起,重莲曾经直截了当地测试过她:“湿生录里面都说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说:“虫子。全是湿寒隐蔽中生出来的虫子。蝎子、蜘蛛、蟑螂、僵蚕等等。”
想到这些动物,大概每个人都会不寒而栗,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考虑虫子这个词的发音,甚至恨不得不曾听到过这些东西。所以注意力会被完美地转移。重莲发现步疏说起这些时,也是冷汗涔涔的,他总算放心了。不过为了更好地转移注意力,掩盖事实的真相,他又下了一手混淆视听的棋,中毒。让步疏以为重莲在意那本湿生录是因为他中了剧毒,只有那里面的药方可以解。事实上他根本不会死,毒是他自己下的,不是什么行川仙人的面膜里有毒。
重莲为什么要杀须眉?
这步疏也知道原因。因为重莲在鬼母观里昏迷是装的,其实他一直醒着,鬼母叫步疏去找须眉,他都听到了,所以须眉对步疏做过什么,他也知道。因为杀殷行川和白琼隐的嫌疑犯中,步疏的嫌疑最大,他就把须眉杀了,顺水推舟,造成步疏杀须眉灭口的假象,让花遗剑他们怀疑步疏,转移注意力,再从这个空隙当中,想办法弄到湿生录,销毁湿生录,以及一切知道湿生录里面写什么内容的人。
在这些人里面,司徒雪天是相对安全的一个,对于一个文化水平太高的人来说,往往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不会从形态和谐音上理解文字的意象。而林宇凰就是最不安全的一个,但重莲又不舍得杀他。所以司徒雪天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杀的对象。花遗剑一定是了解到了以上所有的真相,才叫林宇凰来陪着司徒雪天,盼望重莲会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手下留情,留下一点点破绽。
此刻,这间屋子的四面墙壁都有耳朵在监视,花遗剑根本没去查案,他在白琼隐的房间里做了一个特殊的装置,可以看到隔壁司徒雪天房间里的一切。步疏在门外偷听,林轩凤也没去查案,而是在司徒雪天的房顶。地面下一楼的楼梯间里也有人。那个人除了重莲,不会是别人!
步疏想到这里,飞速奔到了楼梯下,本以为终于找到了一切的答案,却被眼前空无一物的楼梯间惊呆了。
重莲没在那儿。
难道……所有的推断都是子虚乌有?!
步疏崩溃在楼梯的扶手上,她遗漏了一个最微小却又是最最重要的细节。
斗罗书:(www.douluo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