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灵道笑着,不敢说话。
说话间,床上的妇人双眸开启,微露出一条缝隙,神智不清地望着计青岩和关灵道。关灵道这时候不能着急开口,浑身汗毛倒竖,只怕她一时间想不明白,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只见妇人缓缓睁开双目,先是看清楚眼前所站的是关灵道,脸色冷不丁地微红:“是你。”
昨夜不是走了么,今天怎么又来?
“嗯。”关灵道也是紧张得脸色泛红,“好久不见。”
计青岩低了低头,轻轻拉他站了起来。关灵道知道该走了,不敢违拗,小声道:“夫人好生养伤。”
毕竟是他不小心所伤,想起来就觉得愧疚。
“不必挂心,山根无事就好。”
出了上清地带,一行人越过山脉向西北而去,白天赶路,夜里投宿。这地方大都是深山老林,找不到客栈和农家,少不得在林间露宿。
近来忙着赶路,计青岩本就话不多,这些日子不知为什么也不太理他。关灵道未从山根娘亲受伤的事中恢复,话也不多,只是寡言少语地摆弄自己的花草。
这天夜里下起了小雨,地面上泥泞,其他人都赶紧上了树,关灵道四处看了看,附近的树木虽不少,却枝弱叶小,能让人靠着睡觉的不多。石敲声见计青岩单独占了一棵树,青衣占了一棵树,君墨自顾自地上了一株小树,心里面叹息,尴尬地飞到青衣的树上:“我在这里躲雨。”
关灵道最近有心事,计青岩对他又尤其冷淡,想了又想,抱着花草去同君墨挤在一起。
君墨最不喜下雨,好容易找到个干燥的地方,就有人来抢来占,心情自然不好,扭着身体要把关灵道挤下树去。关灵道争不过它,憋着气落在地上还没站稳,只听远处雷声阵阵,雨点顷刻间大起来。
他抹了抹脸,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
事已至此,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找计青岩了。关灵道垂着头飞到他的身边,停靠在树干上:“三宫主。”
三宫主,这是他对计青岩最客气疏远的称呼。
两人各怀心事,雨声阵阵,隔着三四尺的距离,谁也没说什么,关灵道的眼皮越来越沉。
四片叶子自手心中升起,突然间迅速旋转着飞出去,不远处黑沉沉的一片,忽然间亮起来,现出石敲声的脸。关灵道大惊失色,连忙将魂器收回来,却已经来不及,石敲声一声惨叫,魂器穿胸而过。
关灵道猛然间睁开双目,全身冷汗。
头顶一声惊雷!
原来竟是个梦,怎么会做这种梦?他心惊胆战地转身,却见计青岩正半坐起来看着他,神情凝重,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三、三宫主。”心虚,也害怕,计青岩看到了什么?
“近日来你发了四次恶梦。”
关灵道望着他,眸色闪动,很久也说不出话来。
计青岩往旁边挪了挪位子,关灵道轻轻叹口气,爬去他身边坐着:“师父。”
“有心事?”
“师父伤过无辜的人么?”夜雨的沙沙声让无言也不尴尬,关灵道安静了片刻,问道。
“嗯。”
关灵道转过头来:“伤过?”
“嗯。”
“怎么、怎么伤的?”近日来最难受之事,不外乎当时无意伤人,夜里噩梦连连,也是害怕会不小心对爱护的人下手。如果将来真是如此,他还不如把这魂器毁了。
“我的魂魄是天下戾气幻化而成,出手便伤人。”计青岩低着头,把玩一枚白色棋子,“小时候刚开始修炼,我不小心伤过妹妹和哥哥。”
关灵道发怔看着他:“伤了他们之后呢?”
“不能如何。”计青岩低头看着他,“只能记得自己欠了他们。”
关灵道垂下头来:“欠了他们,也只能欠着。”
雨声不停,时大时小,不知不觉关灵道身上的衣服湿透,连里衣里都是雨水在沿着胸膛淌,他转头看着计青岩身上遮雨的护体灵气,不自觉地又有些羡慕。
计青岩微低了头:“这边还有地方。”
“不用,淋不淋雨都不要紧,我怎么都能睡得着。”说着闭上了眼,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脸上。
一只手慢慢搂着他的腰,轻拉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关灵道微怔,全身像是被狠狠烧着,腰上的四片叶子叮咚作响。
“出现了。”计青岩看着他左眼下面的红色痕迹,声音没什么起伏,眸色却是深邃。
关灵道捏着腰上的叶子,手指微颤,想捏成碎片,又不知怎么办才好。没有这魂器,他不能抵挡每月初一的邪灵,可是不毁了它,他又难以面对真心相待的计青岩。
“睡吧。”计青岩让他躺在自己的肩上,手指轻抚他左眼下的灼热,注入清凉的灵气。
“师父。”灼热不退,头被烧得晕晕沉沉的。
他不清楚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与计青岩亲热些就会灼烧,烧起来就让人神智不清。关灵道轻靠在他怀里,像是没了力气,纠结痛苦,一边吻他的颈项,一边意识不清地轻声叫着:“师父,师父,我对不起你。”
说完,他像是睡着似的往后一倾,直落落地从树上摔下去,栽进树下的草丛里,惊起大片的水滴。
青衣因他的动静倏然睁开双目,低头往树下看。石敲声坐在旁边,闭着眼睛淡然地说:“不用管,怕是不知怎么又得罪了三宫主,从树上被推下来了,活该的,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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