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又道:“如今谁都知道宝玉的胭脂铺子赚钱,而且方子独一无二。不说限量的,便是普通的,一上架没两日便被抢购一空。那边作坊都赶制不过来。这样的形势,谁不眼红?尤其如今宫里头的许多娘娘也都用上了这个,不用素日里进贡的了。为了这个,内务府总领事还特意寻了三弟说项,想着干脆和宝玉说定了这门生意。往后宫里的一应胭脂水粉的进项全都从胭脂铺子里出。
而在此之前这门生意乃是盐城钱家领着的。钱家现今乃是大皇子一脉的人,再有钱家三小姐乃是忠顺王的宠妾。钱家每年的进项,五分给了大皇子,三分给了忠顺王。莫看不过是些胭脂等物,可宫里头的花销大。若去了这么大一笔买卖,钱家哪里甘心?便是后头的忠顺王和大皇子也是坐不住的。”
贾珠接口道:“想来这次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现在还只是个开始,不过小打小闹,后头还不知他们有什么手段呢。”说到此处,贾珠又是一顿,长叹一声,“也不知宝玉这性子随了谁。”
在贾宝玉眼里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并没有那么森严的三六九等之分。便是戏子,若同他脾气相投,志趣契合,也是肯与之共商的。尤其他心性单纯,毫无城府,别人若是对他好上几分,他便能对人家掏心掏肺。这样的脾性,倒不能说是坏,可却容易被人算计下套。
贾瑚观林宁神色,颇有几分自责之意,忙道:“祖母将胭脂铺子给他,也是为了他好。谁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多不到两年的功夫,他竟然能将胭脂铺子经营到这个地步。本以为不过是给他一门营生,却谁知惹了这么多人的眼。不过事情倒也没我们想的那么严重。”
见林宁和贾珠都看着他,贾瑚一笑,“既是惹了眼,便证明他有这个价值。只要他有这个价值,你们以为诚郡王会看着他被别人拿走吗?”
这话倒是让林宁和贾珠醍醐灌顶。贾珠点头道:“康郡王这些年沉迷于赚钱之道。只需是挣钱的买卖,他都有兴趣得很。过段时日,等宝玉的伤好了。我领他去一趟诚郡王府吧。正巧,今日大妹妹还打发人过来问我宝玉的伤势和缘由。”
在这上头,贾珠毕竟和贾琼是一母同胞,倒是比贾瑚要方便些。胭脂铺子里面还有贾琼一部分股份呢!若是再将徒明义拉过来,谁要敢这么打胭脂铺子的主意,徒明义第一个要同你干架!
这方面是说定了,然而宝玉的性子却还是得注意着些,不然不免被人忽悠。
林宁言道:“他现在身边的几个小厮虽则忠心有之,奈何机灵不足,更不必谈眼界见识。改明儿我挑两个合适的送到他身边去。往后他若要出门,都让带着。你们在外头,可以观察着些,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请进府来,只当是给宝玉额外请的先生,四书五经这些书院都有教,便不必了。只教他一些寻常的阴谋阳谋,以他的性子,倒也不指望他能学得运筹帷幄。只需了解一些,不被人随意糊弄算计了去就行。”
贾宝玉如今已有十一岁,年纪大了,不能总在内院跑,所以让林宁来教怕是不太好。
贾瑚笑道:“若只是如此的话,倒也不必讲究先生的身份。我手下谭先生,倒觉得是这个人才。”
谭先生,乃是贾瑚的幕僚。这点林宁是知道的。虽则谭先生有其他事情在身,可宝玉也不是天天得按时上课,况且,都在外院,也便利。跟着贾瑚身边的人,也可以让宝玉见识见识朝堂上的事。
林宁点头,算是应了,又问起当日同宝玉一起喝酒的人来。若说蒋玉函是个局,那么当日喝酒的只怕也都不干净。
贾瑚言道:“正要和祖母说这个。那蒋玉函恐怕是得了忠顺王的令,也在胭脂上头下过功夫,不然不可能同精通此道的宝玉聊得如此投机。只是没能借此套出什么话来,便想着利用宝玉酒醉攀附上他,若是成了好事,忠顺王自然能以此威胁,最好能逼得我们妥协,不说交出方子,便是能得其一二也是好的。”
谁都知道琪官是忠顺王的人,若宝玉真碰了,那确实是理亏。何况,忠顺王名声本就不佳,他也不在意这些。若传扬出去,为了一个戏子同贾家大闹,他是满身虱子不怕多这一只,可坐实了宝玉这罪,名声也就毁了。到头来,还是他们贾家掣肘,不得不低头。
当真是想的一出好主意。
“他没能成事,忠顺王未曾捉到现场。即便事后拿了宝玉的汗巾子。可那汗巾子不是什么稀罕物,没有宝玉的标记,也没有我贾府的标记。做不得什么证据。忠顺王恐也是想到这一层,才故意让长史说出半真半假的话来同二叔说,恐是一则吓唬吓唬宝玉。二来也是想探一探我们家的深浅和对此事的态度。至于当日吃酒的人……”
贾瑚一顿,嘴角冷笑,“倒是有好几个,一个冯紫英,一个薛蟠倒也罢了。偏还有一个刘玉。”
贾珠皱起眉头来,刘玉可是贾宝玉的亲舅舅了,心下一叹,只听得贾瑚对自己道:“此事总归要让二婶知道。你却不好去说的。”
贾珠是原配嫡子,刘氏为继母。即便这些年相处和睦,可这话由贾珠说出来,恐会让人觉得有指摘继母娘家的意思。
林宁接了话头道:“我来说吧。你们都是小辈。这话我说最为合适。”
贾瑚也是这个意思,因此并没有多言其他,却又说起东府的事情来。说的正是贾珍与秦可卿的事,虽说这事过去许久了,可贾瑚一直留心着。焦大说出那种话来,第二天就再没见着人影。秦可卿死后,她的两个丫头也都跟着撞柱而亡。倒真是“忠仆”。
不过,贾瑚还是通过其他蛛丝马迹查出了事实。之前不说,是这等事情实在有悖伦常,没有证实之前,他不想让林宁多想。可如今证实了,并且还探查出那秦可卿的身份相比一般。这便是关系到全族的大事,不能不说。因此他才特意在今天将贾珠也一并唤了过来。
林宁是早就知晓此事的,倒是有心里准备。贾珠听闻,却是目瞪口呆,骇得三魂七魄去了大半,差点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来。
“珍大哥哥怎地如此……如此……”贾珠也是自幼读书,二甲传胪,如今更是翰林院的核心人物,还主持修建了图书馆。可这会儿他竟是找不出形容词来。偏偏这样的人物还是他同族的堂兄。这还不算完,贾瑚接下来的话,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前几日珍大哥哥还请了三弟去喝酒,席间找了一女子作陪。说是三弟屋里除三弟妹外,就只有一个通房丫头,实在冷清。如今三弟妹又有孕在身,不方便伺候。不如将那女子纳了做二房。”
贾珠面色黑了下来。
“三弟没应,发了一通脾气回来了。”
贾瑚神色一冷,若他敢应了,看不打断他的腿。
“你们道那女子是谁?”贾瑚眉目间仍旧笑着,却让人觉得越发冷了,“正是尤嫂子的娘家妹妹,人称尤二姐。”
哪有让小姨子在席上待客的?这把人当什么?还撺掇堂弟收小姨子做妾?这都什么跟什么?贾珠觉得自己快要风中凌乱了。
贾瑚接着道,“这还不算。有更厉害的。我仔细查了一番才知道,尤嫂子的两位隔母妹妹,尤二姐尤三姐,俱同珍大哥哥有染。便是蓉儿也在里头插了一脚。”
贾珠觉得现在已经不是风中凌乱了,他想骂一句“畜牲”,可却又觉得拿畜牲比贾珍,都是侮辱了畜牲。
“珍大哥哥这么做,一来是自己玩腻了,不想负责任,想寻了人接盘。二来吗……”贾瑚抿嘴,“珍大哥哥这段日子同大皇子一党的来往十分密切。三弟在工部,玻璃,香皂,牙膏,牙刷俱是出自他手。若说宝玉的胭脂铺子已经让人垂涎,那么这些东西更让人挪不开眼。只是这些东西是工部生产,乃是皇家之物,有皇上保着,他们不敢做的太过。便是下手也有诸多顾忌。”
“不过,现今三弟已经着手在弄暖气之事,这玻璃到得如今这些年,京里的生意已经不大好做了。若要做只能往其他地方去。可路途远些的,工部只怕人手不够,望尘莫及。三弟前些日子上了个折子,说来还是祖母您给出的主意。向各大郡府的富商招标。有意者都可献上计划书来。朝廷将方子交给他们,并且给予一定的技术支持和营销建议,其他的生产和安装等由他们来弄。所得利益,他们得七成,朝廷得三成。乃是互惠互利的做法。况且,朝廷拿的三成也不算多。”
“珍大哥哥此举,送个女人给三弟,也是想着弄点好处。若能得那么一两个方子再好不过,便是没有,也能让尤二姐吹吹耳边风。说来这招标里头也是有名堂的。何人中标,选择的基准大半把握在三弟手里。玻璃的利润大家都知道,谁不想中标?”
话到这个地步,林宁和贾珠如何能不明了。别人也就罢了,自家人把心思算计到自家兄弟身上,还真是做的出来。尤其也不看看那尤二姐还是自己玩过的。
林宁看着贾瑚,将话说得这么详细,只怕不只是想要告诉他们这些。林宁抬头,言道:“你打算怎么做?”
贾瑚双眉一蹙,“祖母,珍大哥哥不能留!”
贾珠连连点头,不说别的,就说和秦可卿的关系这一遭便不能留。贾珍死了,也好解了皇家的气,没损了谁的脸面。这件事一床被子盖过去,此后再没人提,渐渐地也就过去了。
林宁点头,“做干净点。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贾瑚一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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