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到了都中,因路上就听说舅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圣命出京去了,便先去了荣国府见姨妈王夫人。其时大家正在贾母处说话,忽听人报说“薛姨太太并哥儿姐儿到门口了”。贾母忙命迎接。不必她说,王夫人早已带了女媳等人接出大厅,将薛夫人接了进来。
那薛蟠是外客,没进二门,早有人上来带了他去见贾政。薛蟠依礼拜见。贾政见他言谈倒过得去,只是举止粗疏,心里摇头,面上规训劝勉了几句,就由贾琏引着他出去了。两人一路去见过了贾赦、贾珍等人。贾琏细度其行动,总觉有几分古怪,似与传言有异,晚上回去与妻子王熙凤说了,待听得王熙凤嗔他“好歹也是经过官司的人,怎么就不能懂事些”,才记起那是妻子嫡亲的表弟,不过一笑罢了。
薛家在京里原也有房子,只是十来年没人居住,想也晓得看守的人免不了瞒着弄些花头,或是偷赁与人,须得慢慢的打扫收拾了才得,偏又拖拖拉拉一大趟子东西,住在外面,财物上不放心。正好王夫人见哥哥出了边缺,自己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未免寂寞,此时妹妹外甥来了,便有心留他们住下作伴。
老姊妹俩正吃了饭叙些寒温,便有贾政使人来说叫打扫了梨香院给姨太太母子住,贾母也遣人来留,薛姨妈正有此意,遂道谢应了。从此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下。
这薛姨妈膝下育有一双儿女,儿子自然是薛蟠,女儿乳名宝钗,生得娴雅大方,其父在日酷爱此女,教养得十分仔细,不但诗书上不让黛玉,行事更是周到得体,因此无人不赞。这宝钗素日里随着贾家的姊妹们针线读书,彼此间倒也十分平静和睦。薛姨妈也每日里来寻贾母王夫人说话,亲戚间愈见融洽。只有薛蟠不乐。
这一日,薛姨妈早饭后去了王夫人处,宝钗也随着出去寻迎春姊妹们玩耍。薛蟠睡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呵欠起来洗脸。
叉着腿坐在床沿,温热的毛巾盖在脸上,他在毛巾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下人问他:“大爷今日还要出去不要?”
薛蟠不答。半日方道:“今儿不出去了。拿上饭来你也下去。”那人不敢违拗,依言出去端了炉子上坐着的饭来摆上,见薛蟠仍是毛巾盖着脸,有些忧心的下去了。
薛蟠扔了毛巾,毫不在意的看着它掉在地了上,趿着鞋过去吃饭。本就是炖菜,又在炉子上煨了半日,软塌塌水拉拉的,根本入不了口,他捡着吃了几筷子,心里有气,把筷子一扔,高声叫道:“元宝,元宝!进来收拾!”
名叫元宝的小厮忙跑进来,快手快脚的整理起碗碟来。这位小爷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生平最是弄性使气的一个人。从前还能摸着他的性子几分,自打上一回打死了人,连个性情也摸不明白了,越发叫人不敢多嘴。
薛蟠可不管一个下人想什么,看他收拾完了东西出去,立刻扭过头来,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沮丧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本名薛攀,是一个废柴宅男,江湖人称键盘侠的那种,和父母感情冷淡——他自幼父母离异,而后又各自有了新家庭、新小孩,对他这个没什么出息的大儿子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他高中时玩得疯,只考上了一个专科,学的是计算机科学,毕业后勉强找了一份工作,聊以糊口而已。
现实中的百般不顺,使他更加沉迷网络不能自拔。一个普通的黑夜,一次普通的触电,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俗套的穿越了。
当时他躺在原薛蟠那张大床上,意识虽然清醒,眼睛却睁不开,只听见一个中年妇人低低的哭声,一声儿高一声儿低,无端端的令人心慌。
他心里吓了一大跳,努力睁眼,只是睁不动。正在心急,又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似是劝慰那个中年妇人。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那个中年妇人是他亲娘,那个女孩子是他亲妹妹。
亲妹妹……他努力地想,他妹妹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宝钗,薛宝钗。
薛宝钗!
他脑海中悚然一惊,又“想”起“自己”名叫薛蟠,母亲姓王,父亲早逝,有个舅舅是京里的大官,名叫王子腾,还有个姨妈嫁了荣国府贾家的政二老爷,姨妈生了个表弟取小名叫宝玉,王家舅舅有个女儿取名王熙凤……
他越回想越吃惊,终于,疲惫的身体耐不住这样激烈的头脑风暴,自行休息了。
他在床上又躺了三五天,一下床,就不得不面对一件有名的红楼公案——薛蟠打死冯渊。
不管过去读书时如何鄙夷薛蟠,现在,他是这个呆霸王、杀人犯了。
说话间,姜俊已是飞快的填饱了肚子。他咽下口里的饭菜,伸手取巾子拭嘴,神情自若的调侃道:“我一个庶出子,家里也不过稍有几个银钱,乡绅而已,又不是什么值得夸口的大家大族里出来的,一年到头见不了几个大钱,臭讲究这些,没的叫人耻笑。”
他嘴里这么说,脸上却全无猥琐之态,神情昂然,一派潇洒。贾环与他相交半载,素来知道他的为人,虽说是庶出,倒是个难得天真烂漫的人,天生还带着几分痴性,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是个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物。何况他长得也好,面容俊美而清朗,眉目间总带有一丝孩童式的无辜,以贾环已经定型的审美来看,是个比宝玉更惹姑娘们喜爱的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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