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牛进达不解:“谁是鱼?”
程咬金让人将小铁锅撤下,碗快收拾干净,又煮上一壶水沏茶,缓缓道:“谁心怀叵测想着去占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便宜,谁就是鱼。”
牛进达接过茶杯,想了想,低声道:“那岂不是咱们?”
程咬金慢悠悠喝着茶水,耷拉着眼皮:“咱们之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既然拒绝了李靖的军令,就表明了立场,虽然不会附逆却也不会为了皇帝拼命,以后自然占不到皇帝的便宜。
不想着暗戳戳的搞风搞雨,也就不会成为鱼,不会被人吃掉。
而如今给予皇帝一个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来处罚自己的理由,权势有所消减,威胁自然也随之大减,只要不让皇帝有如芒在背、寝食难安之感,以皇帝之宽厚仁慈,自然也就不会对自己欲除之而后快。
拥有一定的权势,掌握一部分兵权,却远远达不到最顶层,这将是贞观勋臣以后的处世标准。
谁能守住这条线,就能君臣相得、与国同休。
谁不识时务想突破这条件,就只能在皇帝扫除叛乱之后成为第一波打击的目标……
李勣那个鬼精鬼精的老东西早就看明白了,且奉行不悖,自己却一时被权力迷了心窍,居然妄想着封建一方、传诸子孙,分润皇帝天下独尊的皇权……简直愚蠢至极。
好在醒悟的并不晚,毕竟尚未铸下大错。
牛进达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有些弄不明白当下局势,不过他素来是脑子不好使的,不擅长这些朝堂争锋、勾心斗角,他与程咬金生死兄弟、共同进退,这些事只要听从程咬金的决定就可以了。
……
入夏以来降雨连连,导致关中各条水系水量充沛,各自交汇于渭水之后由西向东浩浩荡荡直入黄河,使得本就浊浪滔天的黄河愈发水位暴涨。
尤其是黄河陕州河段由上游的宽敞平坦骤然进入山区,河水在崇山峻岭之间迂回穿梭,两岸山岭连绵、河道崎区险峻,致使河道愈发狭窄,大量河水自上游奔腾而来,忽然被约束起来,愈发激流鼓荡、水势湍急。
而在素称“鬼见愁”的三门津,这份险峻奇绝更是臻达自然造化之极致。
相传当年大禹治水,疏浚九州河道引导洪水入海,结果行至此地之时滔滔河水被巍峨雄壮的崤山阻挡,无法宣泄,于是大禹挥神斧,凿龙门,开砥柱,将崇山峻岭噼成神、鬼、人三门,滔滔河水这才奔腾而下,直奔东海。
而其中神、鬼二门险峻异常,唯有神鬼才能通行,人门相对平缓,却也险阻重重,自古便是隔绝黄河上下之天堑。
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
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
峻似吕梁千仞,壮似钱塘八月,直下洗尘寰。
而过三门峡之后,尚有八节滩、九峭石等等险绝障碍,直至洛阳,方才河道舒缓。
大雨之下,河道两侧悬崖峭壁的栈道之上,无数纤夫前后相连、身上紧紧的捆绑着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则栓在河中舟船之上,穿着草鞋的脚掌死死踩着湿滑的栈道,弯着腰、弓着身、低着头,卯足了全身力气拽着河中舟船在奔腾翻卷的河水之中逆流而上。
这些衣衫褴褛的纤夫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条河道上,拉纤的经验很是丰富,知道数百人的队伍里不能有一个人偷懒耍滑,必须齐心合力、全力以赴,否则一个浪头拍在河中舟船上产生巨大的阻力,都会由捆绑着的绳索反馈到他们身上,稍不留神,便会失足跌落,粉身碎骨。
他们使尽浑身力气,脖颈与额头上的青筋暴凸,一步一步死死踩在栈道上,口中的号子雄浑、沉厚,在轰鸣的河水之中宛如闷雷一般响起,一步一步拖拽着舟船逆流驶过“人门”。
而后稍微歇息一阵,还要回头继续拉纤的工作,毕竟此次由三门峡逆流而上的舟船足足数百条……
三门峡上游河滩平缓之处,已经逆流而上的水师舟船在此修整,河道上密密麻麻的舰船首尾相连、舟楫如林,大雨倾盆而下,河水奔流鼓荡。
旗舰之上,刘仁轨与郑仁泰对坐,用过膳食之后,正饮茶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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