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关陇军队来说,不久之前承天门以及其余几座城门埋设火药轰然炸响给他们带来的伤害极深,至今犹有余悸。所以此刻承天门轰然一声炸响,那升腾而起的漫天黑烟飞溅四散的尘泥瓦砾,一瞬间便将他们心底的恐惧彻底勾起,军心士气迅速崩溃。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五郎战死了”,周围兵卒呆了一呆,然后掉头就跑……
东宫六率则早有准备,在程处弼指挥之下反杀回来,关陇兵卒自残破的墙头上纷纷跌落,一窝蜂的向后撤,人挤人、人踩人,猝然败退之下全无章法,阵型涣散军心浮动,相互践踏者不计其数。
算不上兵败,但是士气崩溃的关陇军队潮水一般退去,伤亡极大。
身在后阵的宇文士及一边命人将昏迷的长孙无忌带回延寿坊治疗,一边赶紧接过指挥权,下令督战队列队拍在第一线,挥舞横刀狠狠斩杀了数百溃散的兵卒,这才将溃败之势堪堪止住。
然后又让后阵的预备队前压,勉力抵抗住东宫六率的反杀之势,将前线的队伍缓缓撤回来。
幸好他当机立断,且有足够的威望指挥军队,这才避免了一场大规模的溃败。否则一旦被东宫六率衔着前线关陇军队溃败的尾巴追杀过来,极易引发后阵预备队的混乱,说不得就能使得关陇军队遭遇一场屠杀……
重新登上承天门的程处弼看着关陇军队整齐有序的缓缓撤退,没想到叛军反应迅速、指挥若定,心头略有遗憾。不过他性情沉稳,绝不会贪功冒进,当即勒令麾下军队不得追击,趁机救治伤员、收敛尸体,然后加固城墙。
方才那轰然炸响固然杀伤不少叛军,更迫使叛军退兵,但军中存留的震天雷也一次用光,没有了此等守城利器的相助,接下来的守城战将会更为艰苦、更为残酷。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几个兵卒抬着一具尸体跑过来,兴奋道:“将军,有条大鱼!”
程处弼心中一喜:“俘虏了谁?”
兵卒摇摇头道:“未曾俘虏,发现的时候便已经被炸死了,是长孙家的五郎……”
“长孙温?”
程处弼一愣,赶紧上前查看。都是长安城内背景硬扎的纨绔子弟,这个层次之间就算彼此不屑甚至仇视,但不可能不认识。仔细辨认一番,果然是长孙温,程处弼便沉默了一下。
虽然颇为不爽长孙温的阴险狡诈、心胸狭隘,但平素并未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便此刻关陇举兵起事反叛东宫,却也从未将对方当作一个“叛国贼”看待,大抵也只是各为其主而已,恼怒有之,仇恨未必。
此刻的长孙温双目紧闭,左侧头骨或许被飞溅的砖头瓦砾撞击从而塌陷一块,有红的白的脑浆流出,半边脸满是血污,其余地方倒是并未有见到伤痕,可见是一击致命。
往昔气焰嚣张的世家子弟,如今变成全无生气的一具尸体,这对于程处弼来说比面前几千上万的寻常兵卒阵亡带来更大的震撼与感慨……
吸了口气,程处弼沉声道:“将尸体暂时收殓,稍后吾亲自去禀报太子殿下。”
关陇虽然是叛军,但长孙温好歹是太子表弟,“姑表亲”是极为亲近的亲戚关系,别管太子到底怎么想,自己斩杀了长孙温,一定要去太子面前“请罪”一番,将这个罪名结结实实的背上,然后让太子“叱责”几句,或者责罚一番。
最好不使得斩杀长孙温的名声落在太子身上。
“要每时每刻擅于思考,任何事情都尽可能的从皇帝或者太子的角度去着想”,这是父亲不厌其烦耳提面命教授他们的为臣之道……
兵卒应诺之后将长孙温的尸体带下去收殓,程处弼收殓心神,吩咐麾下校尉:“趁着叛军退去,抓紧时间修复城墙、布置防御,待到叛军卷土重来之时,势必比之前的攻势猛烈十倍!吾等在此鏖战,乃是替太子守护帝国正朔,如此光荣之使命,即便是粉身碎骨亦要一力担之!诸位,人在城在,城陷人亡!”
“人在城在,城陷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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