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下,一顶凉轿正缓慢地行走在官道上,官道上来往的人不多,路旁的树荫下三三两两的庄稼汉正或靠或躺的摇着草帽在歇息纳凉。
抬轿的两名轿夫已是满头大汗,衣服湿答答地粘附在身体之上,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一名头顶纶巾,蓄有八字须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折扇撑开,挡在头顶,一步不落地跟在轿子旁边,正滔滔不绝地对轿上之人讲解着,时而嘻笑,时是紧张,看样子他是轿上之人的管家或随身仆从。
竹制的凉轿随着轿夫们的走动上下起浮,挤压出一连串轻微的‘吱吱’声,而轿子每一次的移动都会将轿顶上垂吊着的一块木块带动着前后晃动,时时不停地为乘轿之人吹风送凉,将端坐在轿上之人催得昏昏欲睡。
轿子上坐的是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模样也算清秀,像是哪家的公子少爷,此时他正惬意雍懒地窝在轿子上闭目小寐,右手搭在轿椅上的扶手上毫无节奏的击打着,左手正将一本已经看了一半的书抱在怀里,书的封面上竖排写着四个字‘风月词话’。
轿上之人名叫陆飞,半个月前独自一人进入一处天然洞穴探险时不甚落入洞中天坑,人事不知,等他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野地里,几番打听才得知时光已经后退了几百年,此时的他已是大唐朝一名被放外任的知县,正在上任的路上,不管时光退流是福还是祸,好在这身皮囊没换,连名字竟然都一般无二,除了言行举止外也无异于这个时代的人,全新的人生从这里开始......
这年代又没有高铁飞机的,千八百里路竟然全靠步行,对于21世纪时出门不是飞机就是高铁的陆飞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于是他试着骑马去,结果太颠了,八成还没到县衙两片屁股就已经分家了,这还不是最苦的,安庆府怎么去?宿松县又在哪?不过有道是出门在外,路都是长在嘴上的,就这样边走边打听边埋怨,独自一人千里迢迢赶赴宿松县。
亏得陆飞从这人随身的包袱中翻出来七八两散碎的银两,穷家富路,看来这主的家境也不是很富裕,几千里地,吃喝拉撒的竟然就带这么路费,不过眼下是解决了陆飞的大问题,雇了顶两人小轿,一坐,嘿,这坐轿就是比坐飞机舒服呀。
几天后陆飞又在路途中结识了科考落榜回家的宿松县人士李顺,两人结伴同行,李顺因为年纪以过不惑便不打算再参加科考,想回乡谋份差事养家糊口,而陆飞当下正需这么一位对世情和宿松民情熟悉的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相得益彰,李顺做了陆飞将来上任后的幕僚,也就是师爷。
前世的陆飞走南闯北,对各地的方言那多少都了解一些,虽然是时隔几百年前,但这老百姓之间的语言交流,那千古不变,这点对于他来说,不成问题。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实授七品正堂的县令,最大的问题那当然是大唐律法了,好在这李顺到是门清,于是,陆飞便装作是考察师爷能力让李顺把这些一路讲解开来,别到时候升堂问案时抓了瞎。
“东家,东家,您在听吗?”李顺举着折扇,轻轻推了下陆飞。
“听着呢,继续”陆飞没睁眼,继续闭目养神。
李顺摇起扇子替陆飞扇了几扇,便又马上挡在额前,继续说道,“东家,大唐律第二百七十七条,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其已就拘执,而擅杀伤者,减鬪杀伤罪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
陆飞侧过头眯起眼望了一眼李顺,这咬文嚼字他也就能听个一知半解。
李顺马上明白过来,“哦,这条是说,凡是夜晚未经许可进入人家的,应判杖责八十下,被主人立即杀死的,主人免罪,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是官府有拘捕令而进入人家,不得对主家有人身伤害;如果擅自打伤主人家的,按照二等灭门杀伤罪论处;如果是打死了人,判杖责一百并入监三年”
陆飞这次明白了,哦了一声,点点头,“正当防卫”
李顺一皱眉,“东家,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算了”
李顺继续说着,“第二百七十八条,凡发掘坟冢的,不拘有无开棺,不分首从,俱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这是说......”
陆飞听得有些乏味,不是这个不准就是那个不许的,这大唐朝的刑法还真是森严,他摆了摆手,“得得得,今天就先讲到这吧,这这,这是到哪了”陆飞直起身子朝前方不见尽头的官道望去。
李顺从这里进京赶考已有多次,一路自是多有了解,放眼四周随便看了下便说,“早已经进入宿松地界了,按这脚力再有一天就能到县衙了”
一听还要一天,陆飞马上皱起了眉头,“唉,这鬼天气,还要多受一天罪”
陆飞在车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怀中那本‘风月词话’掉了下,李顺连忙捡起来,递给陆飞,“东家,您要觉得路途烦闷,这种市井之书还真是解困舒劳的灵丹妙药,哈哈”李顺说得口是心非,这种违禁书刊难登大雅之堂,哪能是圣贤弟子的书桌之物,不过谁让知县老爷好这口呢。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陆飞便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过李顺递上来的书,甩手就给扔路边的草丛里去了,“你好意思说呢,让你给我找点轻松消遣的书给我,你这找的是什么,一堆繁体字不说,说话还尽是绕绕弯弯的,以后这种书别拿给我看”
对于一个理工科毕业的大学生,造出个小型机器人来都比看明白一篇文言文小说要容易简单得多。
李顺虽多年不及第,却也深谙官场之道,巧对迎上那自然是屡试不爽,一见东家的脸色,立刻改了口,“对对,真是至理明言,这种艳词秽语之书实在难入两榜进士您的法眼,在下对此等书籍也是不屑一顾”
陆飞侧目看了他一眼,心说,这老小子,拍马屁都还不忘记给自己脸上贴贴金,老滑头。
李顺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扔书的那处草丛,摇摇头,叹息着说道:“就是钱花得冤枉了,这本书在黑市都卖到二两银子一本”
银两的价值在这年代陆飞还是多少了解一点的,前些天经过安庆府的时候,两人点了一桌菜,酒足饭饱之后,竟然花掉了一两五钱银子,这让本来路费就已经捉襟见肘的陆飞来说那更是雪上加霜了,还有几百里的路,那就只能大饼就凉水了。
“二两银子”陆飞伸出两根指头,表情很是惊讶,“去,去,赶快去给我捡回来,你,你真是败家呀,二两银子,这钱可要算到你头上呀”
一行人又前行了一段路,时近正午时分,烈日正紧,陆飞探出脑袋,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直晃眼,便随手敲了敲轿沿,“嘿嘿,看到前面那大树没,去,到那下面休息下,下午再赶路吧”
两个轿夫一连走一个多时辰,体力早已不支,再不休息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晕倒在路上,这一听到‘休息’二字,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步并作两步,转眼间就来到了陆飞所指的树荫下。
几棵大树紧挨着,枝繁叶茂,在路边投下一块宽阔的阴凉地,有几个像是当地的农夫,正躺在树荫下忱着锄头在纳凉。
两名轿夫放下轿子,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取下腰间的葫芦,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又把腰带给解了下来,轻轻一扭,一串水滴落下,随手又给当成扇子给自己扇着风。
陆飞见状有些过意不去,走下轿子来到两名轿夫中间,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两位老哥,累了吧,辛苦你们了,再坚持坚持,等到了县城我给你们双倍的钱”
其中一轿夫,憨憨一笑,一脸的老实像,“大官人客气了,卖力气吃饭,习惯了,您休息好了就支言一声我们就上路”
李顺取下轿子边上携带的葫芦水壶,走了过来,扶着陆飞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了下去。
“给,东家,喝口水”李顺本来以为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能有所作为了,撑死了回家后能找个教书匠的活就不错了,哪知这天降大福,半路结识这位即将上任的县太爷,这种好事他哪能错过,对陆飞哪敢不尽心尽力的巴结。
陆飞接过水壶,一仰而尽,‘哦’打了个水嗝,瞥着手里的空水壶,自言自语地说道,“来杯冰啤就好了”
李顺不知道他的‘冰啤’是什么,刚想问问,却听官道上传来一阵惊呼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陆飞等几个人一齐伸长了脖子望了过去,只见官道上奔驰着三匹马,所经之处尘土飞扬,惊得过往行人一个个纷纷避让,有些来不及躲开的人直接就往路边的水沟里跳,弄得一身泥污。
“吁......”
转眼间三匹马已然来到陆飞休息的地方,停了下来,从马上下来三个男人,看样子他们也想在这歇歇脚。
原先在这纳凉的几名农夫见此情景,一个个都拿起农具,带着紧张和不安的脸色匆忙离开了。
陆飞侧着眼瞅了瞅这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上了些年纪,一身绸料衣服,这大热天的也不怕捂出痱子,脸上红光满面,一对小眼透着精明,另两个像是他的跟班,身材壮实,一眼给人的印象就不像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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