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俺答的十万雄兵,唐毅没有变色,可是听到俞大猷被抓,他的脸色狂变。二话不说,一头扎到了故纸堆,把年后以来的塘报都找了出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见唐毅如此郑重,王寅也吓了一跳,他跟了胡宗宪七八年,远比跟唐毅的时间长,胡宗宪前些日子送来了书信,表明自己要退出官场,颐养天年。
王寅很是伤感,不过他是个很理智的人,胡宗宪生性豪爽,不拘小节,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
让他主政一方,是不二人选,可是让他在京城做官,整日面对繁杂细碎的公务,和一帮皮里阳秋的家伙虚与委蛇,绝对是折磨。尤其是严党倒了,清流都视他为严党余孽,日子不好过。
退了也好,尤其是让唐毅接兵部,有他在,没人能动得了胡大帅。
王寅思前想后,没觉得有什么危险,加上唐毅又在忙着学堂的事情,就听从了胡宗宪的意思,没有告诉唐毅。
只是见唐毅失态,王寅也坐立不安,一阵阵心惊肉跳,他觉得事情不简单。
“十岳先生,您也来看看。”
唐毅把塘报递给了王寅一份,两个人一起仔细读着,连晚饭都没吃,看到了掌灯时分,唐毅脸色铁青,王寅鬓角冒汗。
任何阴谋诡计,只要发动了,就难免露出破绽,唐毅和王寅都是当世的智者,仔细推敲之后,都心惊肉跳,心里头拔凉。
不得不说,对方绝对是一个超级高手。
他先是策动言官,攻击唐毅,实际上是卖一个破绽,傻瓜都看得出来,立下了大功之后,嘉靖把唐毅当成了宝贝,攻击他纯粹是活得不耐烦了。
既然没效,为什么还要做无用功呢!
妙就妙在这里,刚刚获胜,就被胡乱弹劾,疯狂攻击,别说朝廷大员,普通人也受不了近乎羞辱般的攻击。不用唐毅发怒,他身边的人肯定会跳出来鸣不平,胡宗宪大闹内阁,惹怒徐阶,正是掉入了对方的圈套。
唐毅很了解徐阶,此老在击败了严嵩之后,志得意满,越发没有容人之量,自己得罪了他,被赶出了京城,胡宗宪论起根基实力,还不如自己,徐阶肯定不会放过他。
按理说,应该集中火力,弹劾胡宗宪,把他赶出朝廷,可是唐毅看了这段时间的塘报,在胡宗宪大闹内阁之后,只有零星弹劾的奏折,主要的罪名就是有失大臣体统,不足以执掌戎政。
一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官,竟然失去了想象力,用如此绵软的罪名攻击胡宗宪,实在是不像他们的作风。
还是那句话,反常既妖。
等到抓捕俞大猷的消息传来,一下子豁然开朗,俞大猷在胡宗宪手下十年,立了无数大功,和戚继光一起,被称为俞龙戚虎,名望还在戚继光之上。
俞大猷清廉自守,不争不夺,再加上年纪大了,谁也不会冒着得罪东南百姓的危险,随便查办俞大猷。
可以肯定地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抓俞大猷,就是为了背后的神仙,
尤其是抓捕俞大猷的罪名是贪墨和贿赂,值得俞大猷贿赂的人还有谁,不就是曾经的东南总督胡宗宪吗?
“枉老夫以才智自诩,没想到连这么点阴谋诡计都看不穿,老夫真是该死啊!”王寅这个自责啊,前后两个恩主,都因为自己的糊涂,陷入了被动,腮帮子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十岳先生,您也不要自责,谁能想得到,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唐毅宽慰道。
王寅摇摇头,“督帅,是我错了啊,总想着以胡大帅的功劳和地位,没人敢把他怎么样,最多赶出朝廷就算了。可是我忘了,张经,李天宠,杨宜,周铣,哪一个不是国士,严分宜和徐华亭都是一丘之貉,严嵩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徐华亭都做得到!呃不,是做得更绝!”王寅真的愤怒了。
胡宗宪萌生退意,唐顺之暗中帮着散布出去,京城中几乎无人不知,徐阶自然不例外。
人已经决定退了,还丧心病狂,向俞大猷下手,摆明了是不想善了,王寅哪能不担心。唐毅心里更明白。
要是光想对付胡宗宪,把他赶出朝廷,胡宗宪的势力也就土崩瓦解了,根本不用大动干戈。说到底醉翁之意不在酒,煞费苦心,大费周章,目标还是放在自己的身上。
唐家父子和胡宗宪都共事过,又是唐毅把胡宗宪调入京城的,双方是解不开的关系,拿下胡宗宪,唐毅也就别想跑了。
“佯攻督帅,引蛇出洞,借着俞老总镇,再向胡大帅发难,遥指督帅。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徐华亭够狠!”
王寅寥寥几句,把对方的套路解析得明明白白,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只是唐毅不太赞同他最后的结论。
“十岳公,依我看不像是徐阶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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