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了。”
我伸手让采薇扶着,杜炎也在后面托着,终于上了马车,采薇跟着钻了进来,帘子晃晃悠悠的落下,就听见外面老夏一扬马鞭,马车便晃晃悠悠的朝前行驶而去。
采薇坐在我的身边,不停的伸手抚摸着我的肩膀,柔声道:“夫人,夫人难受吗?想不想吐?”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脸上酒气尽消,眼中的目光也变得清凌了起来。
采薇立刻惊讶的看着我:“夫人,你——你没醉啊?”
我慢慢的支起身子,虽然之前紧着量在喝,并没有真正的过量,但多少酒气上涌还是有点昏沉,我捏了捏鼻梁,又让采薇来帮我揉额头两边的穴位好舒缓一些,采薇跪坐在我的身后,笑着说道:“原来夫人是骗人的,你根本没有喝醉。”
我笑道:“喜宴上就有这么些人,喜欢灌人喝酒。要是不想真醉,当然就只有装醉了。”
“夫人装得真像。”
我笑了起来,回想起当年,那个装醉的新郎官,他才是真的装得最像的,几乎连新娘子都骗过了。也许,如果他还要再骗我什么,也是能骗到的。
更可能,我一直被他骗着,都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采薇偏过头来,看着我的笑容有些萧索的意味,也不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安静了一会儿,听着车轮磕碰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显得更加的寂静了,她柔声说道:“夫人喝了那么多酒,就算不醉,还是难受的吧?待会儿回去让厨房做一碗醒酒汤好吗?”
“嗯,也好。”
我答应着,也不再说话,盘腿坐在那里,跟老僧入定一般,采薇就一直帮我揉着额头。过了一会儿,车终于停在了门口,老朱还在登门,一见我们回来了,急忙出来迎接。我让杜炎跟老朱把门关好,自己便由采薇扶着回屋去了。
刚一回到屋里,采薇才刚刚给我褪下头上的手势,小霓她们就送来了醒酒汤,采薇笑道:“你们俩今天倒聪明了,还没吩咐你们就知道了。”
小霓说道:“是水秀姐姐睡觉之前交代的。”
我和采薇对视了一眼,不由的都笑了。
等到她们都退下了,我洗漱过后,走到床边坐下,采薇问道:“夫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
说完,她也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坐在床边,刚刚洗脸的时候用的是热水,这个时候还稍微有些昏沉,我熬过了一阵子,终于感觉到眼前的视线清醒了一点,这才慢慢的拿出了那封信。
摇曳的烛光下,信笺显出了一种异样的淡黄色。
我一点一点的展开,杨金翘的字迹也一点一点的映入眼帘。
她的字迹,却是杨云晖的话——
金翘吾妻:
见信安好。
一转眼在西川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蜀地阴冷潮湿,跟京城的天气比起来大不相同,我的膝盖不知为何总是隐隐作痛,上次你让人送来的护膝,做得比往常的都厚软,一带上就不觉得痛了,真如良药一般。
蜀地的风光,也和中原大不相同,这里的人说话口音婉转,让人觉得甚是奇怪,尤其女子骂起丈夫来,宛转悠扬,竟让我觉得风情无限;听闻蜀地开化较晚,虽有中原的规矩传入,但旧习难除,此地的女子甚多,加之性情泼辣暴躁,稍不称心便对家中男子责骂杖打,每每见闻,却觉颇有趣味。
不知将来年老,你训斥我时,会否如此。
前一封信寄出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成都,连连阴雨,蜀地山路又多,地湿路滑,行路很难,走了近月余才到三江口。因为时间的关系,船还没有来,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好几天了,每天都住在一家客栈里,听着檐下落雨,如珠玉落盘一般,很是有趣。这一家客栈的茶滋味也很特别,寻常的茶水过夜即坏,但这一家的茶非得过夜之后,颜色和滋味才出得来,愈饮滋味愈浓厚,我想你会喜欢,所以买了一些,托驿路给你送来。
还有些送去了父亲那里。
我知你心中尚有芥蒂,但父亲年事已高,前些日子他传来的信中,口气缓和不少,想来你我之事当有转圜的余地。这些日子,我每每听见三江口传来梵唱,其穿云之音清彻远播,令人闻而悦乐,不由心中也大生清净之感,想人生百年,如白骏过隙,争名夺利是过,早起迟眠是过;纵情山水是过,自在逍遥是过;回首半生,心机皆枉,猛然回首,才知手中空空。
此次东州战事甚急,我会随皇帝陛下前往指挥,待到东州事毕,我会递出辞呈,随你归隐。从此以后,不论江南塞北,成都京师,不论太子身世如何,皇家的谋图如何,都与我们再无关系,
金翘吾妻,静待吾归。
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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