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妈今天说了很多的话,比我住进她家这一个多月加起来说的话还要多,到了后来也有些气喘,我急忙照顾着她躺下去休息,这个时候天色也不早了。
接着夕阳橘红色的光,我走到屋中央的桌子旁,慢慢的打开了今天从绣坊拿回来的包袱。
今天接的活很少,只有一件,可工钱却许得比之前的都多。
我拿出了那条白色的汗巾,理清了绣线,便按照主人给的花样子开始绣起来,一针一针的落下,雪白的汗巾上慢慢出现了飘飞的红叶,因为用的是施针,叶子显得格外的鲜活,枫叶的红色逐步的加密,到枫叶尖的时候留着一点淡淡的橘红。
枫叶是极美的,犹胜于花,可这样的娇艳却是在萧瑟的秋天才出现。
每年一次的红枫,却白了多少人的头。
我绣完了一丛枫叶,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却没有收起来,而是鬼使神差的又捻起了一根线,在枫叶的旁边绣出了一排小小的诗句——
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
绣完最后一针,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抬起头看向门外,夕阳早就落山了,远处的天空还映着一点淡淡的红,周围也响起了虫鸣,这个时候应该捕不到鱼了才对,怎么刘三儿还没回来呢?
我有些担心,禁渔令还没解,他这样去河沟摸鱼,万一出事就糟了。
于是,我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门去找他。
吉祥村外面不远便是大河,水声潺潺,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粼光,我提着裙子一路小心的走着,终于看到前面河滩上,许多萤火虫在飞舞,而刘三儿正蹲在那里,身边一个鱼篓子半浸在水里,而他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刘大哥!”
我叫了他一声,他立刻站起身来,回头看着我,吃惊的道:“你怎么出来了?”
“你这么晚没回去,我担心你。”
“这么晚你还出来做什么,你的身子,你自己要当心啊!”
他急切的说着,却一直站在我面前,挡着我的视线,我隐隐有些疑惑,便探头去看他背后:“你刚刚在干什么?”
“没,没——”话没说完,借着淡淡的光线,我看见地上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迹。
原来,是他拿着我之前写废的信,用木棍在地上写字。
我顿时愣住了,看着他脸红红的样子,道:“你——在学写字?”
“啊……”他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我,想学。”
“为什么?”
“……”他没回答,脸却更红了。
我看着他手足无措有些笨拙的样子,有些想笑,可笑容还没做出来,心里却又一阵一阵的发酸。
刘大妈告诉我,他一直在背地里学写字,每天都会拿着我写废了的信凭记忆猜上面的字,然后偷偷的学着写。这样学真的很难,而且要比别人付出更多,可他却一点都没有告诉我,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学着。
我这一生,遇到过很多出色的人,可精神力量强大的寥寥无几。
眼前这个连饭也快吃不起的小伙子,却是其中一个!
几乎又要落泪了,我掩饰似的走到他背后,拿起那根小木棍,说道:“你想学吗?我写给你看。”
说完,我便在河滩上写出了两排字。
刘三儿虽然一直在背地里学写字,但到底没人教,进步很慢,看着我写的东西也是云里雾里的:“……是秋……事,红他……人头?”他断断续续的念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搔着后脑勺问道:“轻盈,你写的是什么啊?”
我轻轻念道:“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
“红他枫叶——白人头?什么意思啊?”
我笑了笑,丢开手里的小棍,抬头对他说道:“你还是不要学识字了?”
“啊?为什么?”
“因为,”我轻轻说道:“学得越多,就想得越多;想得越多,要做的越多;做得越多,错的就越多;错得越多,痛苦也越多。”
他看着我在夜色下苍白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多的疑惑,吃吃道:“我,还是不懂。”
我苦笑着说道:“很多时候,人就是因为去管一些闲事,最终让自己痛苦。如果不想那么多,只简简单单的做自己,不是很好吗?”
刘三儿傻傻的听着,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对着他笑了笑,示意他回家。
可就在我转过身的时候,听见刘三儿迟疑的开口:“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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