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在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已经足够威胁到她了,又如何还会对自己保持从前的模样?
他分明早应该做好这种准备的,然而却在真正意识到跟前的师姐想要毒杀自己的时候,心口毫无预警地疼了一疼。
然而很快,他便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发散的心思,转而抬起眼来看着她,微微一笑,“师姐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愿意说,还是不敢说?”
话刚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尤为心惊,因而那言语之中隐藏着的几分尖锐之意,便是连他自己也有所陌生的。从前他对于师姐有着多大的敬重,如今好似便有着多么大的失望。这份失望逐渐堆积凝聚,才会使得他们如今到底是一点点地变成了这副模样。
又能怪谁呢?他在心中如此苦涩地想着,只觉得方才浸染过酒水的舌根都隐隐发苦,不多会已经蔓延成了一片。
话题已经进行到了这里,如今再互相地牵扯打哑谜终究也是无趣。宦娘抬起手来,以芊芊玉指摁了摁纠结的眉心,终于还是问道,“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并不意外她会有此问话,只是一点点地敛去了面上的笑容来,颇为郑重地一字一句说道,“师姐,我是为了保命。”
稍作停顿,他继续说道,“换做往日,就算是为师姐去死,小石头也在所不辞。因为师姐您当时待我那样好,我想着,您大概是我在这个戏班子里头唯一的倚靠了。他们都把我当猪当狗使唤,从来未曾把我放在眼中过,只有您,只有您是真心实意地待我好的。您教我步法,教我戏词,教我唱腔,也带我上台唱戏,总算挣回了一些活命钱。这些好,小石头一辈子都不敢忘,就算死,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知晓他如今口中句句都出自于真心。宦娘盯着他的眼睛,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他苦笑了一声,“师姐从来是不会错的,怎么需要说对不起呢?”
宦娘心中稍稍一紧,然而最终也只能故意无视过他话语间的苍凉和自嘲,一面端正了身子,望向他,“师姐如今想要你做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就当做……是师姐求你的。”
“您请说吧。”他同样也盯着她的眼睛,依旧是那般青涩的五官,如今却已经蒙上了一层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的郁沉气息,好似笼着一层乌云,如何无法拨云见日。
宦娘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请你,死吧。”
仅仅说完这句话以后,她便慌不迭地避开了石青的视线,好似是不敢看到什么一般,然而口中的话语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带着一种隐藏于无形的残酷,“我会派人安顿好你的家人,让他们即使在你去世后也依旧能够得到足以维持一家生计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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