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督调查办公室的负责人拉巴特.法西审判员拿着一张卷成筒的羊皮纸来到位于国际威森加摩最南端的圆厅内,接到召集令赶来的16位见习审判员和审判员已经在这儿等了近二十分钟。
“相信大家知道今天下午三点将要开始的一项活动,它六年举行一次。”法西展开羊皮纸。“不过这次原因特殊,后拖了几个月。你们走进这个房间之前可能已经从同事、上司那儿得了些消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没错,在接下去的三天时间内,你们将成为国际威森加摩的脸,平等、包容、理性、正义等等美德都要通过你们做出最直观的展示,你们的任务就是服侍好那些老爷,保证他们在工作时间以外能享受到一丝熨帖愉悦。”
法西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假使下一届任命没有达到他或她期望的要求,以后他们回想起这段往事,会发现至少还有一样不算太糟糕。”
海姆达尔和另15位同事很快从这话里弄明白自己担任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表面是陪吃陪喝陪说的“三陪”向导,实则为IW的眼线。具体功能有待开发,能否派上用场还要打个问号。以上是斯图鲁松室长的解读,不代表其他人也是这么想。
因为大多数与他同处一室的“三陪”们都是那么的跃跃欲试,眼里迸射出的光芒好像恨不得立刻冲到人家国内替即将启程的老爷们打包扛行李。而海姆达尔满脑子想的是“属于”他的那位Lord,先前霍林沃斯曾给过暗示,称尽量分派个平易近人的老爷给他。
所幸老爷们都知道三陪人数有限,如果有这方面需求,需提前预定,也就是仅派发16份随机礼品,先到先得。要不然单单他们16个,197个*官拿尺子划分都派不过来——假如真有197个。
197是应到人数,实到多少还有待观察,时至今日不是所有国家都愿意买IW的账。那一部分人管这叫做: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他们建立起自己的堡垒,拥护自己的国王,形成自己的模式,总之什么都是自己的,站在自认为安全的制高点,对国际事物冷眼观望,对千百年来施行的某种程度的一体化持怀疑态度,对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不屑一顾。按希腊魔法部长的话来说:缺乏国际精神。
海姆达尔翻开记事小本,上面有一个人名,与此同时,法西开始大声叫在场人的姓名,并把他们各自的“服侍”对象一一念了出来。
轮到海姆达尔时,法西说:“斯图鲁松见习审判员,4点整请到天台的天马临时停靠站,你的接待对象是埃里奥.埃罗*官。”
啥?!海姆达尔惊讶地抬起头。
“有什么问题吗?斯图鲁松先生?”法西不慌不忙的说。
所有的见习审判员和审判员们纷纷注视过来,海姆达尔若无其事的问,“请问埃罗*官带助手了吗?”
*官们出公差一般很少选择独行,为了体现不菲的个人价值,总要带少则一人多则四、五人的陪同团队,就跟古代贵族出游似的敲锣打鼓,前呼后拥,
法西摊摊手,“也许带了,也许没带,如果带了你就省事了。”
海姆达尔点点头,突如其来的小波折就这么被掩盖过去了。
埃里奥.埃罗?
海姆达尔把写着“维拉.玛列茨卡娅*官”那一页翻了过去,在后面一页写下埃里奥.埃罗的名字。由此可见上司的门路并非无往不利,俄罗斯威森加摩最高*官与斯图鲁松室长擦肩而过。
海姆达尔在国际威森加摩等了六个小时,指针才不慌不忙地靠近4。他以为老板会派他份临时工作干干,既打发了时间又凸显了效率,但六个小时内他看见老板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在进入圆厅前;一次在男厕所。如同一瓶借给邻居的盐,邻居没有完成一大桌美味佳肴前,只能继续待在邻居家的厨房里。
楼顶的露台上车马喧嚣,人声鼎沸,热闹程度不比还没结束的巴尔干狂欢节逊色。
法官们普遍喜欢乘马车——好比霍林沃斯的大青蒜,或许这样显得有派头。
尽职的同事们一一接走了各自的老爷,刚才还拥挤不堪的露台顿时清闲下来。冬末春初的午后,整个露台如同被包裹在琥珀色的蜂蜜中,橙色的阳光舒缓而慵懒,海姆达尔微微仰头,让琥珀色洒满自己的面部,他舒服地眯了下眼,不经意转眼,看见不远处刚停靠下来的马车上走下一位气质卓然的女士。
紫色的法官袍外罩着色彩艳丽的短毛斗篷,手里拿着一顶黑色软呢宽檐帽,花白的短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时髦又冷峻,站定后优雅地转头面对属于她的“三陪”阿黛莉亚.菲林。
海姆达尔的位置看不到背对自己的菲林小姐的脸,只能想象她此时的表情。
法官女士迅速把菲林打量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这位惹人注目的女法官是维拉.玛列茨卡娅,也就是霍林沃斯曾暗示给海姆达尔的那一位。从玛列茨卡娅*官稍纵即逝的诧异神色可以看出,她之前也得到过类似的暗示,所以对于出现的是菲林小姐感到迷惑。
不过聪明人从不拘泥于似是而非,变化无处不在。在菲林小姐的殷勤带领下,玛列茨卡娅*官与她的助手快步走向电梯。
最后一批同事与他们的接待对象纷纷离去,天台上就剩下海姆达尔一人。
4点还差10分钟的时候,一匹天马在头顶呼啸而过;4点还差5分钟的时候,马车在天台的跑道上飞掠;4点整,马车停在了9号马棚。
海姆达尔匆匆从预计的7号转到9号。
车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正好赶到,埃罗*官低头走下马车,海姆达尔凑上去说:“欢迎您,埃罗*官。”
*官即便面对一张陌生的笑脸,亦能从容不迫地轻轻点头致意。既不过分亲切,却也不会让人感觉不近人情。埃罗*官的衣着十分气派,说不出是什么面料,颜色款式看似寻常,但每一条皱褶,每一只扣子,领子、袖口、下摆的高度,无不恰到好处。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都显得与众不同、鹤立鸡群,尽管他的个头与海姆达尔不相上下。
“海姆达尔.斯图鲁松。”他说的不是疑问句。
海姆达尔没有把惊讶表现在脸上,轻笑着点头,“很荣幸。”同时也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把他安排给法国威森加摩的*官,假设这位老爷不会说母语以外的语言,到时候就不知道谁给谁做翻译了。如今确定自个儿完全不需要为语言而烦恼,斯图鲁松室长悬在半空的心落下一大半。
实际上六小时前他可以当场提出他的疑虑,但他谨慎地选择静观其变。一是他相信IW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出难题,平白让他出丑,给自个儿制造麻烦那更是无法想象,因为这对于IW没有半点好处;二是因为埃罗*官本人,埃罗准确的报出他的名字,虽然只是点到为止,看似无意过多牵扯,仿佛仅仅是个初次见面的小细节,却让海姆达尔确信了先前的猜测。他决定佯装一无所知,等着这位Lord的下文。
国际巫师联合会197个成员国,197位*官本次实到人数172,比上面预期的160人多出十来个。法西开玩笑的说:“临近春天人的记忆力也变好了,下一届述职应当安排在盛夏,这样就不会老有人拿冬眠做文章。”
地下一层最北端的大会议室向与会者们敞开怀抱。漂亮的木头包裹着的大房间内灯火通明,奶油白、红棕与深灰调和在一起的木纹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那些平日无人问津的螺纹、线条、斑点、图案此时却光彩夺目,带着奇妙的迷人吸引力,把来自世界各地的*官们围拢在由它们的魅力铸就而成的空间中。它们代表了国际威森加摩的体面。
*官以及他们的助手,微笑着鱼贯走入会场,友好地相互寒暄,态度之诚恳,言语之婉转,仿佛久未谋面的亲朋好友,倾力释放着发自肺腑地善意。即使他们中的很多人从没有说过一句话,亦或是第一次见面。
不同国籍、肤色各异的男男女女济济一堂,漫不经心间流露出的威仪出于他们对自身价值的肯定,对个人能力的自信,稍稍几个动作,单单两个眼神,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和他们的助手区分开。法官们一一就坐,与周围人说说笑笑侃侃而谈,举手投足诠释“权力”所谓何意,无声地传递自身的分量与占据的地位,在国内以及国际上扮演的角色。
假如有个男人或女人,他或她的一个签名就能改写世界上某个巫师的命运,高举正义之剑决定生死,进而影响到该巫师的家人——一个人,也可能是一群人——今后的生活,那么他或她拿起羽毛笔的动作都会变得举足轻重,哪怕提腕时袖管上的一道皱褶都盈满了威严。
埃罗*官没带助手,海姆达尔除了“三陪”以外又多了个小文员的工作。这工作他不陌生,虽称不上驾轻就熟,但也基本胜任——任谁都不想承认对小文员的工作得心应手。
海姆达尔十分庆幸自个儿的眼睛几乎没怎么离开埃罗老爷,庆幸自个儿即便听不懂法语,不懂他与别人寒暄了什么,对他的好恶一概不知,有一点却是通过不厌其烦地观察捕捉到了。
埃罗*官步出电梯时略略侧身而过,那时人不多,电梯内外并不拥挤,电梯门也没有合拢的预兆;他与人交谈时总保持一个绝对距离,无论面对的人是真熟人还是假装相熟,这个距离不曾改变;他的鞋子一尘不染,皮质泛着莹润的光泽,就连鞋底与皮面相接处的线条都是簇新的。
所以,当埃罗*官走到放着他名字的标牌的座位旁时,仅稍作迟疑,海姆达尔便迅速掏出手绢,走到椅子旁掸去座位包括扶手上的浮灰——梅林在上,这里的一切都跟埃罗*官的皮鞋一样光可鉴人。
埃罗一言不发地坐下,没有称赞他无微不至,也没有责备他多此一举。海姆达尔越发肯定自个儿干的没错了,这位Lord显然已经熟视无睹了。
想到这里,海姆达尔又在油亮的桌面上抹了两下,收手时被埃罗抓住手绢的一端,似是责备他擦得不够细致。海姆达尔不觉得不细致,于是松手,手绢自然而然地落入埃罗手中,紧接着海姆达尔退到一旁,安静地坐下。
您要是觉得不干净,您自己擦吧。
宣讲台上,埃及威森加摩的*官正洋洋洒洒地列举过去一年埃及巫师司法界获得的“举世瞩目”的骄人成绩,这是*官述职周的传统项目之一。私下对IW最高领导人颤颤巍巍地袒露心声前,总要给个自我表彰的机会。这个机会人人皆有,无一例外,除了那些没有到场,忙着自个儿肯定自个儿的国王。
场下听众努力维持端庄得体的坐姿,竭力避免昏昏欲睡。与后两天以针锋相对为主题的会议相比,今天的自我表彰大会着实枯燥,每次精神抖擞的恐怕只有宣讲者本人,令人欣喜的是它有时间限制。
来自埃及的*官在响亮但缺乏诚意的掌声中走下讲台,下一位上台前,与海姆达尔交谈没有超过五句话的埃罗突然转脸看向他,埃罗没有掩饰自己的动作,所以海姆达尔立刻察觉到了。
“埃罗先生?”海姆达尔轻声问。
“你喜欢听吗?”埃罗说。
“我喜不喜欢无关紧要。”
“我想打瞌睡。”埃罗说。“什么时候轮到我?”
“还有二十一位法官排在您前面。”
“既然你也不喜欢听,我们说点别的。”埃罗直接就给海姆达尔定位了。
海姆达尔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心里清楚,他等待的下文终于来了。
“你已经见过我们魔法部的调查员了。”
“见过了。”
“你认为卡雷尔.迪吕波的案子有疑点。”
“我只是暗示贵魔法部的调查员不该轻易下结论。”
“别拐弯抹角。”埃罗说。“我把你从玛列茨卡娅手里要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对我兜圈子,如果那婆娘知道我做的小动作肯定会暴跳如雷,她十分讨厌别人插手她身边的人事,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自讨苦吃。”
“我个人的见解对法国魔法部的判断造成影响了吗?”海姆达尔短促一笑。“抱歉,我很惶恐。”
埃罗挑眉注视他片刻,而后心平气和的说:“你的口气让我很不愉快,不过我原谅你。”
海姆达尔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埃罗仿佛视而不见,“老实说我根本不关心迪吕波到底怎么死的,这件事操作的方法有很多,最麻烦的就是把完全能够结案的自杀事件看做他杀,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截至目前,我也没有看出即便真是他杀,他的死会对法国巫师界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可能只是极为普通的私人恩怨,金钱纠纷,情感纠葛,七情六欲无法控制,从而酿成悲剧,无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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