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楼才开业三月有余,就算手艺和餐点都比锦绣园强,也到底有限。何况锦绣园还占了老字号的天时,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没有试过福满楼,也想要在八月十五尝个新鲜的食客们,自然便会选择口碑一直很好,而且价格更便宜的锦绣园。
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在这样一个喜庆团圆之日,锦绣园跟他们福满楼推出一模一样的新品,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程维哲坐在后厢里,坐在他两手边的,一个是他们福满楼的掌柜钱掌柜,另一个自然是当家大厨余镇。
杨中元这一阵子都在家养着,所以定菜品的事情是福满楼三位厨子一起去杨家商议好的,当时钱掌柜也在,知道这件事的,满打满算四个人。
因为百花宴用的几乎全部是跟清芷园预订的鲜花,也不过提早了两天工夫,以清芷园的口碑,是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剩下的,便只有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四个人。
程维哲脸色很沉,他知道杨中元对这一次的百花宴费了多少心血,里面一道简单的菊花酪他就尝试了五六次,最后才拿出一个满意菜谱,他一直想什么,程维哲心里都很清楚。
这间食肆目前雇佣的所有大厨学徒与小二,都是杨中元跟他精挑细选而来,他们两个不是喜欢苛待人的老板,对下属也一惯温和,这几个月来生意越来越好,伙计们越来越忙,他们开的工钱也是跟着涨的。
凭良心说,在这一点上,衢州许多大门面也比不上他们。
可到头来,还是出来这样的事,还在这个节骨眼上。
程维哲叹了口气,还好这一段时间杨中元都没有出门,要不然指不定多难过。
心血付诸东流,信任被人践踏,他们两个一直很自豪的看人能力,也似乎都一下子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满心的失望。辛辛苦苦那么多时日,没有赚到钱还是小事情,可被认真对待的下属这样背叛,却是无法忽视的大事情了。
余镇是个面皮很薄的人,他见程维哲叹了口气,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是大厨,这件事都是我监管不力,老板……老板,这个月的工钱您都扣了吧,你别跟杨老板说,好叫他心里不痛快。”
程维哲之所以叫他们两个进来,是因为心里信得过他们,之前的几次新菜,几乎都是程维哲跟余镇两个研究的,从来没出过事,再说他的性格也十分温和,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哪能扣你工钱,你爹不要吃药了吗?我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觉得谁不太对劲。这事情出一次也就罢了,不能再出第二次。”这一天的福满楼相当难熬,生意不理想,那些定好的鲜花打了水漂,只有零零散散的熟客过来点上一桌,总之也算是让这桌精心准备的菜肴派上了用场。
程维哲陪着笑脸,在外面忙活一天,就算路过有的食客会嫌弃说一句“怎么跟锦绣园做一样的席面,还比锦绣园贵”,他也依然没有松口降价。
面对熟悉的食客,他也要一遍遍解释为何定这个价格,为何要做这样一桌席面。
就算吃的人少,但他还是想把杨中元对每一道菜倾注的心血都告诉食客们,这一桌宴席,他们背后做了多少努力。
大抵是他态度比较真诚,也因为福满楼的手艺确实不错,吃过席面的食客们大多赞不绝口,有那么零星几个,走到时候拍了拍程维哲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锦绣园最近是什么情况,懂行的老饕都很清楚。如今福满楼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不好去劝说别人,却能自己过来尝尝珍味,也算是给福满楼一个面子。
这样忙完一天,程维哲怎么能不累呢。
他累,钱掌柜也累,他到底快四十的人了,此时看着程维哲满脸疲惫,只得叹了口气:“我是掌柜,这事我也有责任。但是老板,咱们食楼的小孩子们都还很老实,他们就算跟着处理食材,也不会那么清楚到底菜单是什么。小山和李树是知道,但那两个孩子我以前便认识,他们你都可以放心。”
他说的这些,程维哲也知道,可如果所有人都值得信任,可以放心,那这件事,到底是谁做出来的呢?
余镇跟钱掌柜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福满楼的这两位年轻老板,对他们一直都很真诚,给的工钱高,也从来不拿架子,并且,这两个人是真的有心把生意做好,做大。
跟着这样的老板,是他们的福气,他们一点都想不透,到底有什么人对福满楼不满意,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满意,直接跟老板说也行,何必用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呢。
程维哲看着他们两个脸色也相当不好,最终深吸口气,心里有了主意:“钱掌柜,余师傅,您二位我跟小元是放一百个心的,这事我回去跟小元商量一下,今日收尾的工作,还得你们多操心了。”
钱掌柜点点头:“我一定盯着他们把铺子打扫干净,把条幅扯下来再走。”
倒是余镇想得更多一些:“老板……老板,剩下的,那些鲜花怎么办?这都是使银子买回来的,扔了多可惜。”
他是大厨,厨房里的一切他都要心里过数,那些鲜花还剩下大半,如果都扔了,那今天一天的辛苦便都白费了。再说,他也不想看到食材被浪费。
程维哲倒是没想到这些,他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时脸上却异常坚定:“都留着,明日换回原来的菜谱,我跟你们杨老板商议之后再定。”
余镇点头,没再说什么。
实际上,如果他们之后几天一直做百花宴,这些鲜花是完全用的掉的。
但锦绣园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菜谱,又以资历跟价格打压他们,就算继续卖下去,也有些不妥当。到时候就算食客不说,锦绣园也能抓住他们的话柄。
用不新鲜的食材招待食客,这是大忌。
程维哲一路心思沉沉到了家,刚一回到主屋,便看到杨中元正坐在池边读书。
夕阳的余威还在,晚风也未吹起,但程维哲看着杨中元一身浅碧衣裳,一脸安逸地看着书的时候,心里的那些烦躁与压抑也都消散不少。
杨中元似觉得有人在看他,转过头一看,见是程维哲回来了,脸上顿时扬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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