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主府,权力中心,巍峨前殿,灯火璀璨。
走廊上,身穿铠甲,手握青铜剑的六位武士分作两班立在门旁两侧,面目威严正直,身具浩然之气。
发髻,凤头金钗,厚重的正红朝服,吕姣将公孙雪送上公子重才能坐的黄金螭龙纹椅上,当她蓦然转身,红袍飞扬,那描绘的浓墨重彩,锋锐烈艳的眼尾眉梢猛然一厉,“主上逼不得已出奔翟国,命家宰守护蒲城,守护公孙,然而此人却内藏奸恶,乘夜竟敢侵犯于我,幸而虢吁、虢炬、金戈、矛、常棣、燧等六位武士带着公孙及时赶到将家宰就地格杀,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城不可一日无主,大军将至,蒲城不可无领头之人,公孙尚小,不知世事,我为公孙之母便当仁不让做这个领头人,与大家一起共度难关。”
此时,殿堂里在座的便是蒲城城主、蒲城的众多有威望的乡大夫以及蒲城仅剩下的普通小军官。
公子重等人带走了黑骑卫,带走了谋臣义士,给吕姣剩下的只有老弱病残,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一件事,公子重走了,与此同时放弃了整个蒲城,即便他给出的理由多么忠孝仁义也掩盖不了她和蒲城被放弃的事实。
然而,在蒲城人眼里,封主便是他们的主人,主人所做一切都是对的,主人是仁孝的值得追随的好君主,为主人而死心甘情愿。
呵,好多的傻子。这便是吕姣的心里话。这便是她与这个时代的人们打从根本上观念的不同。
他们,视死如生,相信灵魂不灭,认为死得其所。而她只狭隘的认为,她和蒲城都被抛弃了,被原本的那个满心信赖倚靠的主人。
但她不会傻的对这些人咆哮,说什么被抛弃的话,她只能顺着他们的思维行事。
“你们,有谁反对吗?”
底下有片刻的凝滞,这些男人们眉眼相视,各自沉思,竟没有一个人质问家宰死亡的真相。
吕姣嘲弄的微翘唇角,她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不问,那是因为家宰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为自己开口说话。而大军将至,蒲城危难,与其质问一个已死透了的人,还不如正视眼前。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今她则是挟儿子以令蒲城,公孙才是蒲城的正统,是蒲城的主人,这便是之前为何家宰会那么有恃无恐,只要她死,只要他有公孙在手,事实的真相如何,没有多少人会在乎。
一切为了公孙,一切因为公孙。
“一切听从夫人安排。”城主代表诸人表态。
“好。”吕姣走下来,扫视一圈众人道:“我还有一句话要留给诸位,此时城门大开,商人皆忙着逃命,你们也是一样,该走的都送走,不走的就和我一起留下来,我倒要看看抓不到主上,来者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派出去的探子已回来禀报,大军距离蒲城不过五十里,你们的时辰不多了。”
闻言,底下之人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吕姣喝止,真诚道:“诸位老大夫,家里人能送走的就都送走吧,我怕来者不善,主上不在,蒲城无主,他们便极有可能有恃无恐,对蒲城恣意搜刮抢掠,公孙尚且不敢保证,何况你等庶人,若是不走,怕是要被抓去做奴隶的。”
这些人,有名有姓,上数几代都是名门贵族,若沦为奴隶,真还不如抹了脖子一死了之。
“我们是蒲城的老人,我们不走。”
“对,死也要死在蒲城。”有人附和。
吕姣眼角酸涩,有泪意涌出,既心上敬佩又暗骂这些人迂腐,便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待主上回归,蒲城还是你们的家。让你们走,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请相信我,主上一定还会回来的。”
是的,公子重还会回来,她坚信这一点,但到时他所拥有的便不是这唯一的蒲城。
“好了,你们不必在此浪费时辰,赶紧离开,快走。”吕姣当即下了逐客令。
诸人早已打定了主意,不是吕姣几句话就能改变他们的观念的。
片刻,人都走干净了,吕姣便令工坊头目鲁驷近前,在他耳边交待了几句,随后道:“去吧。”
“喏。”鲁驷铿然领命。
望着空荡荡的殿堂,吕姣脑子里有片刻的茫然,此时一个披散长发,身穿墨色巫袍,面上画着阴诡藤蔓花纹的颀长男子走了进来。
吕姣抬眼与之对视,朝他点了点头。
公孙雪突然急了,跳下椅子来一把从后面抱住吕姣的腿,“娘,我不走。”
“你必须走!”
“大巫师,公孙便交给您了。”
望着眼前这个冷漠决绝的女人,他心中何止惊诧,身居蒲城五年,他不是没见过这位主母的,在他的脑海里这位主母是娇媚纤弱的,虽精通机关巧计,却从不以大师自居,在公子重面前更是像一朵含苞欲放的倾世名花,处处透着和婉清丽。
而今再见,判若两人。
就在此半个时辰前,他无人踏足的药院迎来了这位客人。
进得门来,对着他便行了稽首大礼。
那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折辱了旁人,而实际上身为大巫,叩拜他的公子王孙多了去,他已觉平常。
但她不同,她的叩拜太过沉重,又是那样郑重的令他不得不同样重视起来,使得他不得不起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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