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三十五年,初冬。
大秦帝都,盛京。
寒风呼啸,浓厚的乌云自天际压来,宏伟庄严的盛京,在沉沉夜幕中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大街上灯火寥落,人影稀疏,路过那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的幕王府时,皆是匆匆往里瞥一眼后,便裹紧了衣衫,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不一会儿便被鹅毛大雪所掩盖。
今日,乃是这幕王府的王爷秦子铭的大婚之日。
说起这位幕王爷秦子铭,整个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这盛京城里哪个巷子的酒最香,哪个小店里的烧鸡最好吃,哪个赌坊里的银子最好赚,哪个勾栏瓦舍的戏最好看,没人比他更清楚。
雪,继续毫无声息地飘着。
幕王府的大门里走出了四个人影,一男两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五十岁左右,喝得醉醺醺的安侯爷安玉,他身边是一个四十多岁,身着绫罗绸缎,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妇人,正是他的发妻周氏。
“哈哈,怎么样,本侯爷找得这女婿靠谱吧。”安玉摇摇晃晃地走下幕王府的台阶,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顿时眼睛发亮道,“看看这些银子,够咱府上几个月的口粮了。”
“你啊,要是拿去赌,估计两天内就得输完。”扶着他的周氏忍不住嗔怪道,“昨日我见着林尚书他夫人了,那妇人竟然在我面前炫耀她新做了一身衣裳,是来自西域的上好丝绸,请了这城里最名的苏裁缝做的,哼,难道我堂堂侯爷夫人连身衣裳都穿不起吗?我明天就去做它十套。”
“娘,我也要我也要,我都好久没穿新衣裳了,都没办法去见林哥哥了。”侯府三小姐安知洛连忙拉了周氏的胳膊摇着撒起娇来。
“你这贱丫头,娘都和你说多少次了,那林尚书的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看见他娘那个得意劲,啧啧,狗眼看人低。”想起林夫人昨日那趾高气扬,春风得意的样子,周氏就气得咬牙切齿。
想她安侯府往上数个三四五代,那都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将军,战功赫赫,在朝中地位尊贵,可与皇室贵族肩并肩,谁敢低看一眼。可惜到了安玉这一代,国泰平安,四海升平,别说打仗了,边境连个小骚乱都没有,这侯爷一位自然也就成了虚衔。
家道中落,朝廷显贵都只把他们一家当做白拿俸禄的蛀虫,她便一心想要培养出来个国之栋梁出来给他们看看,太平盛世,朝廷崇文,所有的希望便都落到了安侯府长子安知颜身上。可惜这位侯府长子,从小就跟着一群纨绔子弟混吃混喝,只会吃喝玩乐。
“可是这关林哥哥什么事啊?”
“有其母必有其子,那林书良大好年纪,整日只会在青楼饮酒作乐,毫无半点前途,他哪里配得上我这么貌若天仙的宝贝女儿。”
“那照娘你这么说,大哥不是也和林哥哥一样没出息吗?你怎么还老是宠着他?”见自己的娘这么贬低自己的心上人,安知洛不乐意了,撇着嘴不满抗议。
“你大哥可是堂堂侯府长子,那林书良能和他相提并论吗?”
“那二姐夫呢?二姐夫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京城的人都说他是个市井混混,丢尽了皇室的脸面。”
“胡说!那林书良连王爷的一根毛都比不上。”这次发话的乃是安玉安侯爷了,他晃着手中的银票,口齿不清道,“你二姐夫出手这么大方,我亲自找得女婿能有错吗?!”
“你这不是因为上个月在赌坊输了端王爷几千两银子,没钱还他,所以才把二姐卖给他还债吗?”安知洛见连自己爹都开始一起围攻自己了,更加不满道。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敢和你爹顶嘴,看我不打你!”说着,安玉脱下脚上的靴子,作势便要打她。
安知洛见此连忙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大叫着,“来人啊,快来人啊,安侯爷打人啦。”
安玉拿着只靴子便欲追上去,只是还没迈开步子,身体一晃,便面朝大地摔在了雪地里。
周氏连忙去扶起他,一边帮他拍着身上的雪,一边责备道,“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和洛儿那小丫头片子计较什么?!”
安知洛站在十来步开外,看着自己爹摔跤的糗样,乐得哈哈大笑,拍着手道,“安侯爷摔跤咯,安侯爷摔跤咯……”
与此同时,没人知道,他们口中的安侯府二小姐安知锦,早已魂断新房。
月黑风高,寒风夹着厚重的大雪,在寂静冷清的流云苑中穿梭,落在廊檐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与前厅的欢声笑语,推杯换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屋中,烛火如豆,一盏青花瓷杯在地上碎成几瓣,洒出的液体浸湿了大红色的地毯。一个身着婢女服的女子站在床边,身体微微颤抖着,看向床上的眸光中,却闪过一丝狠意。
床上躺着一个身穿大红色嫁衣的女子,嘴角有一丝鲜红的血迹,她有着绝美的面容,只是此时,那双眸子却微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四下寂静无声,那婢女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作响,她又站了一会儿,待到内心平复下来以后,这才蹲下身,伸出还有些颤抖的手指,去捡那地上的碎片。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杀人,更何况所杀的乃是安侯府二小姐安知锦,也就是今日嫁进这幕王府的王妃。她心里很清楚,不出半个时辰,这事就会暴露,所以现在她必须镇静下来,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下去,否则,她今晚也别想逃过一劫,杀害王妃,这罪名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可以担当的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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