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周媛一下子想起来那首《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心在一瞬间蹦跳的极快,好像有种她寻找已久的东西忽然跃进了她的怀里,让她整个心房都充实了起来,整颗心只有一个声音在欢叫:对了,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携手并肩,共迎风雨……这才是我想要的感情。
“十娘,”他的声音遥远又接近,“认识你之前,我就早已对家族汲汲营营于名利深感困惑,长辈们表里不一的做法更让我无法尊敬,见识的越多就越灰心,既然他们都不按圣人之言行事,又为何要教与我们圣人之言?”
谢希治凝望着对面的周媛,就像是看着一盏能指引前路的明灯,那是引领他走出孤芳自赏的光芒,也是让他摆脱消极避世的动力之源。
“……你走之后,我伤心了很久,”本以为这些话这辈子都不会对她说,此刻却不知为何,竟能异常轻松的说出口,“也恨也怨,可是易地以处,我自忖不能比你做的更好。比起你来,我那些烦恼不过是无病□□,堂堂七尺男儿,竟只知闭眼捂耳装作不看不听,不肯身体力行,哪怕做出一丝一毫的努力也好,可我……”他不由自嘲的笑了一声。
周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现在不是做的很好么?谁都不可避免要走几回弯路。”
她目光温柔,语声诚恳,让谢希治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是啊,你说得对。”说起来,他从周媛身上学到了很多。第一个就是躬行实践。周媛有一种踏实的韧劲,不管是什么事,她有没有做过,或者知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旦她认定此事该做,哪怕此前并没人做成,她也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实现。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态度和想法,去说服了宋俊,让他同意送信王来琼州岛,又竭尽全力劝通了周媛和杨重,才有了今日他们的岛上相聚。否则,依周媛的个性,现在他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寻她了。
“你说我已做的很好,那么,”谢希治终于想起自己该说什么,他紧张的停顿了一下,悄悄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已足够好到可让你信任,让你把终身托付到我手上了么?”
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周媛的脑子里炸开了,她的所有想法都被炸的尸骨无存,只余一片彻头彻尾的白作为背景,让那一句问话无限次的循环播放。
外面的太阳渐渐转到了正南方向,门口的日影也一寸寸短了出去,室内静的落针可闻,绿衣少女一直呆呆看着对面的青衣男子,就是不肯说一句话。
谢希治等的心跳都快停了,周媛却就是呆愣着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周媛身前,然后缓缓蹲下去与她平视:“我知道你习惯了凡事自己做主,不肯依赖别人,只觉得自己最可信,可是人总不能自己就活着了不是?你能信任周松、周禄,能信任七哥,也能试着信我吧?”
他缓缓向周媛伸出了手:“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从扬州到琼州,我们别离又相聚,总也分不开,就连在黔州那样的地方,都能让我们遇见,可见天意也不叫我们分开。本来此事不该如此唐突与你当面言说,可你不同于寻常女子,我知道旁人都做不得你的主,索性就自己来问你了。”
“十娘,你肯信我一次么?你愿意与我并肩携手,撑起我们自己的一片树荫么?”谢希治漆黑明亮的双眸定定看着周媛,将手又向前伸了一些,送到她的眼前。
周媛眨了眨眼睛,将目光放到眼前修长舒展的手掌上,一瞬间过往的种种纷纷都涌进了脑海里,初见、了解、相知、情动、别离、再见等等等等,将她整个人裹挟得动弹不得。
好半晌,她才移动目光看向殷切望着自己的谢希治,迟疑而缓慢的开口:“可我,我已经嫁过一次,而且……”她跟韩肃并没有解除婚姻关系。
谢希治眸光微暗,却还是沉稳答道:“朝云公主已经故去,你现在,是周媛。”
是啊,她是周媛,不再是朝云公主了,周媛眉眼略弯,唇角上翘,又问:“我能做自己的主不假,可你能做自己的主么?就算眼下谢家管不得你,不是还有宋俊么?宋姑娘对你可是……”
“我早已与宋使君说了,心有所属,不可转也。”
周媛脸上笑容不受控制的又扩大了一些,偏偏还想追问:“属的是谁?”
谢希治看着她露出熟悉的调皮笑容,自己也跟着缓缓绽开微笑:“你先把手给我,我就告诉你。”
“……”脸皮什么时候变厚的呀!周媛瞪他一眼,站起身绕开他假装要走,谢希治忙跟着站起来,伸手拉她,不想他蹲下的时候有些长,一站起来才发现腿都麻了,拉住周媛胳膊的时候不由踉跄了一下,周媛吓了一跳,忙转身相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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