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逆流而上,在寂静的夜色中,水波拍打船体的声音听得异常清晰。
方图站在船头上张望,今夜无月无星,漆黑的江面上隐约能望见一点白色的反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不放心地又盯了一会儿,直到一名船工过来小声地通知他:另一位差爷请他过去。
方图回过头,那船工指向的角落里悬着一盏暖黄色的灯笼,淡淡的长着毛边的晕光正好包围住一个人形,他认出是黄五。
黄五本名黄山,本是梧州府衙的一名衙役,自从被丁新语调给杨无端担任护卫,便被她叫了这个浑名,久而久之,倒比他的本名更为众人熟知。
这时分黄五该在船舱外守着杨无端,方图皱了皱眉,走过去沉声问道:“大人有事?”
方图年纪虽轻,但天生骨宽大,个子比黄五高出半个头,肩膀也宽出一截,黄五被他近距离盯着,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没什么事。”他说了半句,见方图脸色不好看,连忙补充道:“就是躲在舱里不肯见人,晚饭也不吃,我有点担心。”
方图想了想,又问:“刑部那人没捣乱吧?”
“没有。”黄五说起来还忍不住笑,“那草包被咱们大人骂过一次,谅他也不敢再去惹她。”
方图紧抿的唇边也漏出一丝微笑,刑部派来传谕的只是一名吏员,也不是科举正途出身,有眼无珠地想要羞辱“五魁”,却被杨无端当场给骂得掩面而逃。
现在回想起来,方图依然觉得有点吃惊,这实在不像是杨无端会做的事。
他和他家公子一样,几乎是看着杨无端长大,十二岁的杨无端虽有些少年老成,整体仍是个正常的孩童,四年后在京中重会,杨无端显得比小时候冷淡,还有几分她自己恐怕都没发觉的骄傲。那时候方图就觉得,杨无端骨子里的倨傲并不比他家公子少,只是表现方式不同。他家公子目下无尘,对他看不上眼的人连敷衍都懒待;杨无端却恰恰相反:她对每个人都不错,但和每个人都不交心。
方图想,那是另一种形式的高高在上,就像大人哄骗孩童,又如同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瞧着蚂蚁打架。
再后来,杨无端也来到梧州,她协助公子一起革新,她居然是个女人。方图对最后一点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他不像织文,读过一点书就相信书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方图打小练武,在武学的世界里没有男人女人,只有比他强的人和比他弱的人。所以方图虽未表现出来,但他其实很有些佩服杨无端。这时期的杨无端还是那样淡淡的,既没见过她特别高兴也没见过她真的生气,就算织文得罪了她,她戏耍他的样子也像是逗弄一只顽皮的小猫。方图听人说过读书人要练养气功夫,他想,杨无端这门功夫可称得上炉火纯青了。
他怎都不会料到,当他已经放弃之后,他终于还是见到杨无端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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