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中,百里昕醒来的时候,先听见淋淋沥沥的雨声。
他平躺在床上,光滑而浸凉的丝绸被面紧贴着他的皮肤,他心不在焉地蹭了蹭,微觉得奇怪,他午睡之前,明明记得窗外晴空万里。
而且北郢少雨,像这样能传入耳中的雨声,他已数不清多少日子没有听到。
他动了动因为侧睡被压得酸麻的手胳膊,慢慢地用另一只手揉着,因为躺得太舒服,不想起床,再赖一会儿也是好的。
他阖眼养神片刻,差点又要睡着,朦胧之间,忽然听得殿外传来人声。他本能地调集了所有剩余的意识去听,却听不清说得什么,只能辨出是岁庆的声音。
下一瞬,仿佛他的身体比头脑更快更敏锐地得知了什么,百里昕那颗温驯了有些日子的心脏陡地抽痛起来,比他早已习惯的疼痛更甚,简直像是有人在一下下地抡着大锤,将一支铁楔子钉进他的心脏!
“啊!”这猝不及防的疼痛击垮了他的防御,百里昕失声呼出来,不由自主地攥紧胸口,将身体蜷成一团。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重新模模糊糊地对外界有所感知,听到的是岁庆带着哭腔的喊声:“殿下,殿下,端木医官马上就到了,您要挺住!”
百里昕想要张开眼睛,他的睫毛却被不知泪水还是汗水粘在了一起,只勉强睁开一条缝,影影绰绰地看到一点岁庆的身形。
疼痛稍微缓和到可以忍受的地步,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耳朵里回响,震得他既晕眩又想吐。
“岁庆……”他听到了自己说话,这次的声音却是遥远而微弱,还有奇怪的变形,就像他被埋到了地下,或是沉在透不进光线的水底。“……出事了?”
他没有听到回答。
没有回答亦是一种回答,百里昕能感觉一颗颗热烫的汗珠从他的前额滚落下来,枕头很快就半湿了,粘腻而冰凉地贴在脸上。
他呼呼地喘着气,再次将双眼睁开一条细缝,艰难地盯住欲言又止的岁庆。
“是……”岁庆熟知他的脾气,不敢再隐瞒,哭丧着脸道,“是杨五魁……杨无端出事了!”
“……”
剧痛卷土重来,仿佛又是一锤抡圆了重击而下,百里昕咬牙闷哼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疯狂抽搐。
所有的感官再次关闭,他像是被粘稠而深不见底的黑暗包裹着,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想不到,除了疼痛、姐姐、疼痛、姐姐、疼痛--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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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端听到了雨声。
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发高烧,意识浮浮沉沉,她只是很冷静地想:又下雨了。
都说北郢少雨,为什么在她的印象里,总是能见到珍贵的雨水,听到这熟悉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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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重伤号,睿王百里佶强撑着交代了几件要事,亦陷入昏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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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亮擦了把冷汗,转向旁边愁眉苦脸的赵虎,数不清第几次嘱咐道:“你可千万要把老爷子看好了,他这一冲动起来,天知道又会干出什么。”
赵虎耷拉着眉毛,面部肌肉有点滑稽地抽了抽,挤出半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三少,您把老太爷就这么关起来,不是个事儿啊……”
“呸!”邱亮跳脚大骂,“他关我就使得,我关他就不行?年纪大辈分高了不起啊?明明他才是最会给邱家招祸的那个!”
几点雨水正巧坠到他的鼻尖上,他一伸手抹到掌心里。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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