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姐姐,别哭。”
她哭了吗?杨无端不知道,她拼命地睁大眼,但黑暗无情地阻隔着她的视线,她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她想起船上那匆匆的一晤,在晕过去之前她只看了他一眼,但在她的梦里,过往岁月慷慨地在她面前重演了一遍,就像明明已经退场却又在观众“安可”声中二次谢幕的魔术师。
在那个梦里,她亲眼见着他是如何地从小小的孩童长成少年,像是一朵晶莹的花在高速摄影中舒展地开放。
她的脸上能感觉他的触摸,轻轻地、颤抖地、温暖却又冰凉地……她抓住那只手,用脸颊蹭了蹭,确定那是真实的。
面前的黑暗中、她看不见的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你……”她说出一个字,却只说得出这个字,喉咙哽咽着让她呼吸困难,杨无端使劲吸气,静谧的夜里能听到她尖锐的呼吸声,以及极近极近距离的、另一个人呼吸的声音。
“嘘--”他又将手指放在她的唇边,贴在她耳边细细地道:“我知道你想看我,我会让你看到,答应我,别出声。”
杨无端毫不迟疑地点头,她有满腔的困惑满腹的疑问,不让她问出来她恐怕自己会爆掉……但这些都比不上,不可能比得上让她看看他--亲眼看着他还能对着她笑、讲话、呼吸。
压在她身上的躯体又覆了一小会儿,带着明显的依依不舍翻到一边,同时卷走了隔在他们中间的棉被,杨无端稍稍觉得有点冷,她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但很快的,那具温热的人体又贴过来,紧紧地巴在她身侧,棉被像个小小的帐篷架在他们上方,包容着他们这小小的私密空间。
杨无端觉得呼吸加速,这很正常,棉被阻挡了新鲜空气的流通,她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气味,那混合了她长年服用的药味和衣物上的熏香,这是她早就熟视无睹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气味……杨无端先觉得那是甜味,然后发觉那味道很甜很甜、太甜了、甜得发腻,甚至因为甜到了极限所以闻起来舌根都会泛苦……
杨无端很惊讶,怎么可能有人身上带着这样的气味?她勉强算是个大夫,却从来没闻到过或者听说过什么东西能发出这样的气味!
她并没有发问,因为她答应过他不出声,也因为被窝里亮起一团小小的光。
杨无端小时候,是说真正的小时候,小学生们流行玩儿一种弹力球,直径一厘米左右的橡胶小球,在制作过程中掺入了荧光粉,所以日光下看着是绿色,上课的时候孩子们把它塞进抽屉里然后探了脑袋进去看,它会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光。
此刻杨无端眼前出现的便是这样的光,发光体的体积要更小一些,大约只有小指的指甲壳大小,那绿色的光像绒毛一样覆盖着它、包围着它,照亮了它周围微小的区域。
杨无端忽然明白这东西算什么--夜明珠,端朝称为随珠,并不像现代人的古装连续剧那样泛滥成灾,天然夜明珠是极稀有的宝物。
一个念头从杨无端脑中闪电般疾掠而过--端王朝律:随珠为贡品,民间私藏者以谋逆论罪。
她来不及多想,那颗夜明珠缓缓地向上移,骤眼看去像是一团光在空中慢慢地攀升,杨无端把眼睛都眨得发疼,总算借着这朦胧的光照看清了持珠的手,当夜明珠停下来,她又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他允许她看到的--
杨小康。
不、不是她的杨小康,杨小康在她的记忆中定格成孩童的形象,她见到的是那个出现在她梦中的少年。
朦胧绿色的光线像是花纹繁复的毛玻璃,将他的五官映得模模糊糊,杨无端不能像梦中那样看清他,她只得凑近一些,再近一些。
等到近得呼吸交融,她闪动的睫毛甚至能擦到他的脸,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那甜中泛苦的气味在密封的小小空间内凝聚得越发浓郁,几乎能让她窒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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