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端这一觉睡得香甜,还做了些色彩缤纷的梦,据说人类的梦境都是黑白的,若是梦中出现色彩,证明这个人极有绘画方面的天赋。
她在半梦半醒间想着,或者去学画画?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却被骤然出现的一张大脸吓得往后一缩。
“喝!”她一骨碌滚到床内侧,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是杨小康把下巴搁在床沿上,正幽怨地看着她。
她这一觉大约睡了两个时辰,时间才到傍晚,夕阳淡红色的光从朝西的窗口映进来,正照在杨小康脸上。
刚从梦中醒来的杨无端有些恍忽,在这样的光线底下,那孩子的皮肤光洁如美玉,五官细致柔和,每分寸都仿佛由最优良的工匠精心雕琢而成,符合一切美学定律,找不到一丝瑕疵。他就像一尊完美的玉像,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好吧,事实证明,再漂亮的脸也是会吓到人的。
“又怎么了?”她挠了挠头,裹着被子坐起身,虽说被裖都换过,但经过昨天夜里的事,她看到杨小康不由得有些尴尬。
而那孩子又是最敏感的,表情愈发泫然欲泣,红润的小嘴扁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随时都像要嚎啕出来。
“姐姐嫌弃我!”他控诉地道:“你不喜欢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杨无端觉得自己头上垂下来三道粗粗的黑线,她真的要每天进行这种低幼的谈话?
她不出声就仿佛默认,杨小康眼睛一眨,“刷”一下流出两道宽宽的面条泪,在他如玉的小脸上闪闪地反着光。杨无端叹为观止,真是变戏法都没这么快。
“好啦好啦 ̄”她无奈地挪过来,学着宁郁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顶,安慰道:“姐姐没有嫌弃你,没有不喜欢你。”
“那为什么不叫醒我?”那小子顶着她的手掌蹭了蹭,就像一只撒娇的猫,口气也像极不讲理的猫咪,“说好我要陪姐姐考试的!”
合着还是她的错?杨无端觉得头上那三道黑线变成了四道,再度无话可说。
杨小康双手趴在床沿,头顶着她的手,努力在下面翻着眼睛看她。见她不答话,他又炸毛了,愤愤地道:“我就知道!姐姐喜欢宁大哥,不喜欢我了!”
愈想愈觉得这果然是真相,他蹦起身,杨无端的手从他头顶滑下来,他抓住了,留恋地握了一会儿,忽然跺了跺脚,返身跑出屋子。
“喂……”杨无端的手在空中徒劳无功地挥了挥,没有抓住那孩子一片衣袖。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茫然地想,比起杨小康,自己是不是真的比较喜欢宁郁?
啊!她抱头呻yin:智商!杨无端!认真思考这种问题简直侮辱你的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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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杨无端也觉得,这具孩子的皮囊让她的个性或多或少有所改变,但人从来是对自己了解最少,每日三省吾身,她却说不出变化具体在什么地方。
唯一最明显的,就是她变得孩子气了。
比如现在,她和莺儿一起满院子找杨小康,远远望见苏庭嘉在亭中会客,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大大方方地请安或者走开,而是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潜了过去。
如果是二十七岁的杨无端,她想,肯定做不出这种事。
宁府的这个花园只有几亩大小,修得却别有洞天。院门处堆砌假山,藤萝小径绕山而过,沿途花木葱笼,一步一景,丝毫不让人觉得地方逼仄。
等到从一处拐角出来,面前蓦地一阔,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出现在眼前。这池子引得是活水,春天种浮萍,夏天植莲,秋有残荷冬有雪,四时都不荒凉。这时分夕阳余光剔透,水面下一群群小鱼儿骤散又聚,鳞片反射着红光。
亭子只是普通的单檐八角亭,却是个石亭,且没有像普通人家那样漆成喜庆的红色,而是厚重的石材原色,顶上覆着青瓦。杨无端不懂什么园林景观,去年心血来潮,硬拖着宁郁在其中一个亭角挂上铜铃,风吹起来“叮铃铃”乱响。
她惭愧地想,自己有什么资格鄙视杨小康,人家可没这么胡闹。
信阳城邻近江边,空气潮湿,那铜铃早就绿锈斑班,正巧一阵风来,铜铃在风中略带沧桑地响着,引得亭中人不由自主地停下对话,凝神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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