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法或许没错,却太过理想化了,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声音淡淡道,“第三次世界大战给我们的文明造成了深重的创痛,即便一百年后,这创伤也仅仅是结痂而已,里面还有脓水和烂疮,尚未真正愈合——或许永远不会愈合。
“全人类仅仅是在灭顶之灾的威胁下,才捏着鼻子勉强团结在一起,又怎么可能用短短几十年的‘死亡教育’,把他们变成高尚、纯粹、无私的人,将生存的希望,让给昔日仇敌的子嗣?
“而那些脑满肠肥,高高在上的权贵,只会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和光辉灿烂的旗帜,让平民百姓为他们的利益去死,反过来,可能吗?
“这些权贵和富豪,自认为所有的移民星舰和星海航行技术都是由他们研发出来的,绝不可能将移民星舰上的生存空间,让给‘肮脏、卑贱’的平民子弟。
“你说按照年龄来划分谁有资格逃生,但当时的社会秩序远远没有恢复百年前的稳定,地球理事会的控制力相对孱弱,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人口普查,难道光靠外表来分辨年龄?
“即便骨龄测试,都有很多上下其手的空间,有权有钱的人总能想出各种办法,一个十八岁的权贵子弟和一个十六岁的平民子弟,你觉得谁最终登上移民星舰的可能性更大呢?
“更何况,就算一切都按照最理想化的预期去推进,真的遴选出了一批懵懂无知的儿童和青少年登上移民星舰,成为我们文明的新希望,你以为,他们就一定能打造出一个‘正义,善良,光明’的新纪元吗?
“你实在太小看蕴藏在我们,或者说所有碳基智慧生命基因深处的冷酷和残忍了。
“在我们的文学史上,曾经有过一部名叫《蝇王》的著作,讲述一批六到十二岁的少年儿童因为飞机失事流落孤岛,起先和睦相处,但很快爆发出人性的极恶,互相残杀,彻底毁灭的故事——甚至不用这样的故事,光是看懵懂无知的孩童能微笑着撕碎蜻蜓的翅膀,用放大镜炙烤活生生的蚂蚁,就知道天生的邪恶是多么恐怖了。
“如果你的想法真的成真,只会把一艘艘移民星舰变成一座座自相残杀的血腥孤岛,培养出一群群盘旋于星海中的‘蝇王’。”
李耀有些不服气,正欲分辨,声音却继续道:“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移民星舰上还有大量女性以及全自动自律式教育机器人,足以肩负起照顾后代的责任。
“不过,我要告诉你,当时的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进行过大量研究和试验,在这种封闭而未知的环境中,女性的表现比孩子们好不了多少,在雌激素和荷尔蒙的刺激下,他们甚至会蜕化成更恐怖的母兽。
“而所谓的‘全自动自律式教育机器人’,类似人工智能的东西,如果我们给它砸上重重束缚,让它绝对不能伤害孩子们,只能施加不疼不痒的‘惩罚’,那么很快就会被孩子们看穿它的底线,对它苦口婆心的教化都置之不理;如果我们允许人工智能对孩子们做任何事,又没办法避免它将孩子们变成它的奴隶,由人工智能鸠占鹊巢,成为我们文明核心的悲剧。
“总之,你的想法,我们非常慎重和周全地考虑过,无数次推演的结果,依旧是没有任何可操作性。”
李耀沉吟良久之后道:“那么,采用抽签的方式呢,一切都凭运气,完全随机——你不是说过,一个文明的诞生和崛起,‘运气’是最关键的因素么?那就让一群幸运儿,去延续文明的‘气运’吧!”
“你还是不明白。”
声音深沉道,“任何事先公开,自下而上的遴选方法都不可能奏效,因为落选者绝对不可能坦然接受自己的灭亡——即便一个心地善良,道德高尚,人格伟岸的圣人,可以毅然决然牺牲自己,那么他的孩子呢,孩子的孩子呢,他牙牙学语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呢,他能亲手扼杀孩子们生存的希望吗?
“总有黑幕,总有营私舞弊,总有人以各种方式逃脱遴选,登上直通移民星舰的‘vip’通道,百年间的战乱、辐射和瘟疫彻底割裂了权贵和平民的阶层,无论权贵们宣称的遴选是多么‘公正、公开、公平’,都不可能博取平民阶层的一丁点信任,最终结果就是,在‘逃生名单’公布的次日,整个地球都会陷入无休止的暴乱。
“测试者,告诉我,在你们这个新生的人类文明的漫长历史中,难道没有一颗星球遭遇过陨石来袭、太阳风暴之类的天灾吗?难道这些星球在面临天灾时,都能够极度冷静,井然有序地撤退吗?”
李耀哑口无言。
声音说的一点都没错,盘古宇宙的人类文明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就是李耀刚刚离开家乡,闯荡星海时,来到的“飞星界”。
飞星界的土著们在五千年前亦遭遇过陨石来袭,结果,陨石袭击尚有一段时间,整个飞星界就分裂成了“家园派”和“星空派”,互相攻击甚至厮杀,造成的裂痕在五千年后的今天,依旧深刻改变了整个飞星界的面貌,以至于人性极度脆弱,域外天魔和修仙者在黑暗星辰之间大行其道。
要知道,即便五千年前的飞星界都拥有非常成熟的灵能工业体系以及相当充裕的晶石能源,甚至有一大批星海帝国时代遗留下来的星舰——而制造这些星舰的技术,甚至能一路上搠到盘古文明,也就是说,当时的飞星人拥有相当强大的星海航行能力,情况比“一穷二白”的太古地球人要好得多。
连飞星人都不能避难浩劫来临前的极度混乱,太古地球人怎么可能幸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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