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莫名惊醒的时候,窗外希维的天色是灰暗的。
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下来拉开窗帘,她望见的依然是漫山遍野的白茫茫,仍然有雪在簌簌地下,像被扯开来的棉絮,轻悠悠地飘在空中。
与这样一片刺目的雪白相反的,是希维的天空,昏暗无光的天幕仿佛被一块巨大、脏破的布,灰白与漆黑混合的颜色在头顶流动着,让人心生压抑。
她睡不着、也无所谓时间,索性坐在窗边,身子靠在窗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场纷纷雪落。暗沉的天空就像被人不小心倾洒的墨汁,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色由深及浅地蔓延开来。
外头应该很冷,但她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也不知道他关不关心她现在的处境。沅沅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阴沉的天,忽然疑惑,怎么有几个黑色的点在移动……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再次看了一遍,确实如此。
沅沅心下一颤,意识瞬间清醒过来。不顾外面的温度,她打开窗户,雪花随即盘旋着飞了进来,她探出头定睛看去……
没有错,绝对没有错……
是战机战队……还有天空骤然被一大块阴影遮住……那是太空堡垒……是宇宙母舰……
是谁……会有谁会没有任何征兆地攻打希维?甚至连一个最基本的战书都没有?
沅沅来不及理清思绪,她随即穿好衣服匆忙地洗漱整理好自己……如果是她所猜想的那样……那她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无论在希维宫中哪里,她都不能让他们找到……
带上银白色的‘家伙’,精巧冰冷的手|枪被放入口袋中……沅沅神色微凛,阿曼达说过,再好的狙击手,训练得再多都比不上一次的实战……这次或许就是她最重要的考核了……带上它,她的心里好像有了底气……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慢慢地打开门。
敌方直接攻到王都,宫内的人早就逃空了,现在连巡逻忙碌的宪兵队的影子都看不到,昏暗的天色将没有灯火的华美大殿笼上了一层荒凉的灰色,大殿空荡死寂,国未亡,却已呈现颓败的气息。
沅沅甚至有过几秒的犹疑,她感到这里不像是她从前印象中的希维宫殿。不过,如果没有阻碍,那就好办了,她能够自己离开这里再去查看个究竟。
心下稍稍放松了些,刚跨出一步,后脑勺蓦地被冰凉的金属抵住,沅沅浑身僵住,举起双手。她太清楚这种感觉了,曾经无数次在狙击课上,她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败给阿曼达的,后背是一个人最脆弱、没有防备的地方。
她刚才太大意了,如果说这个宫殿所有人都为了保命逃走了,那一定有一个还会留下,垂死挣扎地留到最后一刻。
“雷诺。”
沅沅语气平静,“您这样做有用吗?”
“你闭嘴。”撕去伪装,雷诺赤红着眼恼怒地喊道。
大军压境,一切都迅速得无声无息,不可思议。母星的所有部队都被他调往了一千光年外之外的军事基地,仅仅留下的宪兵队的人数还无法凑齐一支舰队……直到战争真正开始时,他才发现,希维所有军队的大权依然掌握在他的手里……
派外的军队迟迟不回母星,宪兵队收到大军压境的信息后第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被他救出的那些希维皇族……也全部死了……全部遭遇暗杀……也是他动的手……他从来都不顾及敌方的死亡……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希维民众……只要碍了军队前行的道路,无一幸免……
上一瞬还是天堂,这一秒就变成了地狱。
他没有料到,他会如此之快,这般迫不及待地就杀入母星,与他合作的机械族那边甚至都来不及派出支援……
不,不是来不及……是他们不愿意……是他们惧怕他……
他现在明白了机械族执政官说的话了……他这样的人除非是亲眼所见他死了,否则而后等待着你的,就是长长的无尽的噩梦……
他原本不清楚他的手段,想到奥姆还有数不尽的牺牲者……他总算是懂了……
赫德,他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宇宙,更适合他的地方,是地狱。
他更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竟然只做了一天的王……呵,一天的王,那还不如不做。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多么屈辱……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了的是吗?
他让他沦为希维历史的笑柄、变成无能的懦夫、无尽的荣耀与喜悦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这样的耻辱,他要他加倍奉还。
他立马赶到这里,在庞大苍凉的希维宫殿中见到这个女人身影的第一眼,他就愈发确定了这样的想法。他要让他后悔,后悔这样对付他,这个女人是他的软肋,他不会不在意,他控制住她,不就是间接地掌控住了他吗?
愤怒之火将他的理智、冷静燃烧殆尽,雷诺手臂死死扣住沅沅的脖颈,黑洞洞的枪口一直对准着她的太阳穴,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个人类太脆弱了,他只要一枪下去,她立即会死。
沅沅受他牵制,脖颈被压住呼吸不畅,她双手也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以此拉开一点点的距离让她呼吸。男人粗鲁地拖着她走到大殿外,他们站在希维宫殿之上,俯瞰着底下白雪皑皑,她的视线中是一片全然的白,只有头顶漆黑的天空,黑得发沉,好像有墨汁要滴下来。
外面依然在落雪,她穿得不多,身上单薄,刚才被雷诺一路拖着过来,脚上的鞋子都不知道去哪了,双脚在冰天雪地中冻得通红,双手的骨节处也泛起了淡色的红,她每呼出的一口气,都是浮在空气中的白雾。
太冷了,外头竟然这么冷。
他在等什么,再这样下去,她会被冷死。
几分钟后,沅沅下巴一痛,男人不知轻重,力道大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雷诺强硬地扶正她的下巴,他的声音隐隐有些不正常的兴奋,“瞧,谁来了?”
她望去,世界的声音顿时消弭,安静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没了。
男人一身暗灰色的军装,正缓缓向这走来,压低的帽檐下,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和具体的面容,但她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她太熟悉他了,乃至于他走路的方式和习惯,永远笔直挺拔的背脊跟修竹似的清冷。雪花好像在这一刻也变得温柔起来,下得缓慢而柔和地落在他肩头,很快就积了一层薄薄的白,她忍住给他拂去的冲动,就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现在还是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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