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昭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提醒了一下卫将离不要跷二郎腿,便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
慧充仪微微点头,道:“若是误会,妾自当向马美人致歉。娘娘既有看误会之想,不如说与我等听?”
“这是自然。”
卫将离在翁昭容的眼刀下把腿放正,拿起一旁的鹅卵石,问宫女道:“可是你先发现的这些鹅卵石?”
慧充仪身侧的宫女道:“是婢子发现的,这白鹿园离秀心宫最近,娘娘经常来此散步,这条石阶上皆是防滑的黑石铺就,岂会有这种生有青苔的鹅卵石,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马美人道:“禀皇后娘娘,妾乃是听闻白鹿园奇美,特来游赏,在台阶下的青石看那翠竹时,慧充仪的宫女忽然走下来,见了妾便指着妾言说那石子是妾故意放的,妾也是无奈。”
宫女立刻道:“狡辩,这晚枫亭是前两日才翻修完毕的,四周皆是筛了又筛的花土,哪里来的这水中的鹅卵石?定是刚刚放下的!”
卫将离问道:“你说着盆栽是前两日才翻修完成的?”
“正是,我家娘娘喜这园子里的青枫,又因养胎许久不宜外出,陛下便命人将这处娘娘常来的晚枫亭翻修一番,岂知竟有人暗害。”
马美人面对这刺耳言辞,并没有什么紧张之色:“妾初来宫掖之中,凡事行止莫不如履薄冰,唯恐失礼于人前,请皇后娘娘明鉴。”
“马美人莫慌,确如这小姑娘所说,这鹅卵石上生有青苔,的确是在水中打捞出来的,只是晚枫亭四周并无溪流,所以误认为是他人带来的也并非无理。”
慧充仪道:“看来皇后娘娘是知道出处了?”
卫将离点了点头,左右瞧了瞧,抬步走到外亭博古架后一处不显眼的角落,只见那角落背阳处乃是一只青瓷大缸,内中浮着数片巴掌大的莲叶,乃是一盆尚未绽开的睡莲,睡莲下几尾红色锦鲤四处游弋。
卫将离挽了袖子伸手在睡莲下摸了摸,捞起一两块带着污泥的鹅卵石,绕了回来道:“我就总想着这亭台新翻修,内中的装饰也合该换一换才是,这不是有水么。”
比之鹅卵石,在场诸人更惊讶于卫将离的行为。翁昭容心里翻了个白眼,低声让宫女去打水来给卫将离清洗。
“这——”
慧充仪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怎能让娘娘手染泥淖?娘娘折煞我等了。”
“无妨,你们且看看这卵石上的苔痕,是不是与在台阶上捡着的一模一样?”
众人一看,且不论苔痕,那卵石的花纹与那池中如出一辙,显然是一个水缸里的。
“那卵石的确是这水缸中的,只是既然出现在了石阶上,总也还是有人刻意扔在那处的吧。”
马美人笑了笑,道:“妾在此之前便听说晚枫亭乃是慧充仪所喜之处,不敢冒犯,是以一直在下方的卵石路上游玩,娘娘若不信,妾记得来时有两个莳花宫女,可为妾作证。”
马美人既有人证,那就是在暗指慧充仪刻意构陷。
慧充仪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望向卫将离道:“娘娘明鉴。”
“两位且先消消火,依我看,此事多半是因那园中的白鹿之故。”
“鹿?”
卫将离道:“适才进这园子时,我也见过那鹿,乃是产于西秦南屿密林之中,名为‘月下雪’,幼兽断奶时肠胃虚软,草食消化不得,便要吃用一些细小圆润的石子来助以化消,是以民间又称‘食金兽’。今年雨水少,听内监说这一月未曾下雨,我见那浅塘干得露了泥,而这白鹿又是缺水不得活,想来便趁夜来了这亭子里,偷饮那水缸中的水,并食了卵石,待化消之后又在那台阶上吐了出来,这才造成了误会。”
马美人讶异道:“这怎有可能?”
“自然有可能,若仔细寻一寻,那水缸中应有白鹿毛发散落。”
旁边侍立的宫女应声去查,不多时,用一根竹签自水缸中挑起一两根细细的白毛,回道:“回各位娘娘,的确浮有白鹿毛发。”
马美人微微皱眉,慧充仪走道马美人面前,点了点头道:“此事是本宫担忧龙胎,操之过急,这便给妹妹赔个不是,还望妹妹雅量容人。”
她虽是道歉,眼底却殊无歉意,而那马美人则是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后,嘴角挑起微笑:“龙胎为上,姐姐都这么说了,妹妹自然高兴。皇后娘娘聪敏过人,为妾洗清冤屈,妾感激不尽。”
“好说,那便由我做主,慧充仪给马美人赐些东西压压惊,此时便揭过。”
“娘娘圣明……”
……
晚枫亭里众人散去,慧充仪一旁的宫女低声问道:“娘娘,这鹿毛究竟是怎么回事?”
慧充仪抚着肚子,眼神略有疲惫:“那睡莲娇嫩,若真有白鹿偷饮水,又怎会不伤莲叶?这新后怕是早早看出卵石是我所为,把此事编排到白鹿身上,乃是不让马美人抓住把柄,许我一个人情。谁说西秦女心思蠢钝,既平了是非又全了双方颜面,岂是宫中那些燕雀妇人所能谣传……”
“可娘娘,那马美人?”
“自我有了身子,借着这肚子为了天慈殿那位除了多少外戚权贵之女,此次……就当心有余而力不足吧,也好让那位看看,她招来的可不是尊泥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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